“这么说来,于指挥使的高祖父也是犯官,鄢御史抓到这点拼命讹诈于家呢。”
苏泽这下子明白了,于家这个指挥使职位能不能承袭下去,关键是看这个“犯官”怎么认定了。
如果犯过错被朝廷处罚的都是犯官,那么于家这种情况也要革除世职,还要交出世代领取的俸禄。
而于家祖上这个案子,是经过正统帝亲自裁决的,无论是福州城内的有司衙门,还是刑部那边都有记录,属于板上钉钉的事情。
也难怪鄢懋卿不再追究长宁卫这样的小卫所百户的麻烦了,有了于家这正三品的都指挥使敲诈,不知道胜过多少百户千户呢。
只能说于家倒霉,摊上了这样的祖宗!
鄢懋卿盯上了延平卫,对于长宁卫这样的小卫所是好事。
没有徐士盛从中作梗,看来交上去二百两银子就能过关了。
人间悲欢不尽相同,于家的痛苦成了长宁卫的喜悦,苏泽默念“功德-1”,看来长宁卫要有一阵子安宁时光了。
也难怪马百户卖药火那么爽快,看来于家正在抛售资产筹钱打点呢。
苏泽又思考起来,在这个时候于家肯定要贱卖资产,那可不可以找于二公子看看,能不能再爆点金币?
这个念头冒出来就无法收回去,长宁卫如今也算是有点余粮了,于家家大业大,贱卖一点东西都够长宁卫吃撑了。
而且于家的祸事人尽皆知,肯定不少大户都等着从于家身上吞下一口肥肉,长宁卫肯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打定主意明日去拜访一下于宗远,看看他有没有从福州城回来,这时候熊岳和林清材也到了宿舍。
苏泽向熊岳说起了买茶树的事情,熊岳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
不过苏泽看到熊岳的精神不佳,身上一股颓然的气息,忍不住问道:
“熊兄,家中可有什么事?”
“有劳苏兄挂心了,家人安好。”
熊岳说着安好,又叹了一口气,这事情在他心中郁结了多时,他干脆说道:
“我是为了茶贡的事情发愁啊。”
“茶贡?”
熊岳是武夷山茶农,他家在武夷山上有一片茶园,也算是地主富农。
熊岳叹息一声说道:
“自从国朝初年定下茶贡,武夷山贡茶一直都是我们茶农最大的负担。”
“每年解送茶叶到两京,路费耗费巨大,一旦贡茶有所闪失,还需要费力打点才能补上,而武夷山茶这些年加贡了两次,我家都快要吃不消了。”
众人都是沉默了,大明朝的名义税赋不高,但是征税成本非常高。
就拿这个茶叶来说,最大的成本不是产茶制茶,而是运送茶叶到京师。
可能朝廷只要一百斤茶,但是运输的时候就要准备三百斤甚至四百斤,甚至还要准备两队运输,就是生怕茶叶运输的时候有什么闪失。
而且好不容易运送到京师,还要太仓库的官员查验品相,若是不合格的茶叶还不算,每次为了贿赂这些太仓库的官员,武夷山的茶园主们也要集资大笔钱。
苏泽读研究生的时候,古代史三座大山,分别是大宋的官制、大明的财政制度和大清的兵制。
想要弄清楚其中一项,非博士生学历不可。
能搞清楚两项的,副教授起步。
三项全通的,那就算是历史学泰斗了!
大明朝的财政税赋制度之复杂,实在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
不过大明朝税赋制度最大的问题,就是征税的成本甚至超过了征的税。
简单的说,就算延平府贡的这个普洱茶,每年五百斤其实也不算特别多,最上等贡茶品质的武夷山茶,市面上也不超过一两银子一斤,困扰熊家的武夷山茶贡,折算成银子也才五百两银子。
而这五百两的银子,也不是熊家一家承担,是武夷山下十几个茶园一起承担的。
这笔钱对于熊家也不算是特别多,可是贡茶本身只是在贡茶这件事上最微不足道的支出。
要将这五百斤武夷山茶送到两京,熊家要和其他的茶园主人亲自送到两京去,而且必须要在限期之类送到,失期间就要问罪。
熊家要花钱请人代役送茶,要多准备茶叶防止路上茶叶损失,送到两京还要打点收茶的官员太监,代役的人一旦出了事情熊家还要赔偿。
林林总总下来,送价值五百两银子不到的五百斤茶叶去两京,全部花费算起来要超过两千两银子。
而这五百斤武夷山茶送到两京又会怎么处理呢?
嘉靖皇帝并不喜欢武夷山茶这种口感醇厚的茶,送到太仓库之后也都是随手赏给皇亲勋贵官员,而且进贡的茶叶种类太多,太仓库每年都要将去年的陈茶销毁掉。
苏泽问道:“今年不是已经贡过茶了吗?怎么熊兄还在发愁?”
最好的茶叶都是在清明和谷雨前后采摘制作的,如今已经六月了,今年的茶贡已经送上去了。
熊岳叹息一声说道:“今年茶贡已结,这些年我们茶农也在布政使司活动,请求将本色征收改为折色银子征收,户部已经准了。”
“这是好事啊!熊兄为何发愁?”
熊岳叹气说道:“改为折色交银是好事,但我们熊家被定了要分担八十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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