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天再压低声音,问何霄:“顾大先生这是在画什么?”
何霄看了眼长案上的画卷,也不太确定:“似乎是……某一地的山川图?”
顾大先生笔尖未停,画上的山川依然在走,但是略有点飘忽和疲累的嗓音已经响了起来,解释道。
“我画的是江扬郡。”
“此时此刻,我眼里看到的江扬郡……”
江扬郡,自古便是富庶繁华之地,有着夜市千灯照明月和春风十里的美誉。
可问题是,有鹿书院是在玉京城。
江扬郡和玉京城,虽然都是大焱的繁华之地,但相距何止千里,平日里都是依赖着那条横贯南北的沧江,两地之间才能畅通无阻。
观山水楼再高,能看到江扬郡?
张天天朝着江扬郡所在的北方望去,踮脚抬头,甚至还蹦跶两下,就差没让徐年带着他飞天上去远眺了,依然是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看见视线所及的极远处,天地已经朦胧成了一片苍茫。
“这里真的能看得到江扬郡吗?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到啊……”
顾大先生这一次没有出声解释,为什么张天天看不到。
不止是张天天,徐年其实也一样无法远眺到江扬郡那么远,但这很明显已经不是单纯的境界高低视力远近的差异了,他隐隐约约之间已经明白了关键。
这整个观山水楼,都可以视为一件法宝。
是这位顾大先生的法宝。
而且他所说的看,恐怕也不仅仅是用眼睛去看,毕竟就连徐年三人上来时,他都只是伏案挥笔,根本就没有抬起过头,江扬郡的山川走势却已经在他的笔下描绘而出了。
这也不是天机。
徐年虽然还没有突破到四品境,但他已经触及到了天机,如果这位有鹿书院的顾大先生是在他面前以儒修之身窥伺天机,他一定会有所察觉,不至于蒙在鼓里。m.
懂事的张天天也没有追问打扰到这位书院大先生泼墨作画,她虽然没法从这观山水楼远眺到江扬郡那么远,但是近能俯瞰红透了的青山与儒家圣地,远也能依稀窥见玉京城的轮廓。
这是只有这座观山水楼独有的风景,张天天看过之后,才觉得这楼没白爬。
“……咦,徐哥你们看,那山头是不是有人?好像在朝着我们挥手耶!”
张天天指向的是已经红透的青山山顶。
何霄的目力依稀能看到山顶确实有两道模糊人影,而徐年则是看清楚了,正在朝他们挥手的人正是百羽使团的白玲儿,白玲儿身旁还有个男子。
腰圆体胖,面相也有些凶悍,但却穿着一袭儒衫,从衣领到衣摆还都打理得一丝不苟。
这么一副扮相,多少和何霄有那么点异曲同工之妙了。
徐年微微眯了眯眼睛,颔首说道:“山顶上是白玲儿在挥手。”
“是她呀?唔,这里隔着这么远,喊话会影响到顾大先生也未必听得到吧,要不徐哥你带我们飞过去?”
道门四品御空。
徐年带两个人一起从观山水楼乘风飞到山顶,倒不是什么难事。
“既然是徐先生的友人,那便一起上来就好了。”
顾大先生这次不仅仅是说话,还在挥笔之间,甩出了一滴墨水。
墨水飞出了观山水楼。
横在楼与山之间。
下坠之后,却像是忽然泼开了的笔墨,落下了一座像是用墨做成的桥。
山头上的白玲儿挪到山崖边缘,先是伸出一只脚在墨桥上踩了踩,然后这只脚踩实了后,再用力踏了踏,确认完这座桥确实牢固之后,这只化形狐妖才大胆地走上了桥。
她的同伴虽然跟在她的身后,但看神情确实是有些无语。
“……哇哦!这就是儒家的手段吗?泼墨成桥,大开眼界啦!”
从山顶走墨桥,直达了观山水楼。
白玲儿有点小激动。
张天天刚把手指比在嘴前嘘了一声,正要提醒白玲儿轻声细语,但白玲儿一袭儒衫的同伴比张天天开口更快也更严肃,给人的感觉要是白玲儿不听劝,他就要直接上手捂嘴了。
“顾大先生正在作画,你不要一惊一乍,干扰到墨宝问世。”
白玲儿听劝地点了点头:“哦哦哦,好,我小声说话小声说话……”
其实同伴劝不劝都无所谓了,张天天都已经比了个轻声细语的手势,白玲儿当然是要尊重一下的,何况徐真人就在旁边站着呢。
不给儒家面子,不给道门面子,总得给酥酥一个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