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子云,子规书院的读书种子,大先生李夷吾的得意门生。
李夷吾刚在徐年手底下吃过亏,在口头上讽刺他一个道门大真人哪来的资格讨论儒家大义,结果一转眼,自己的得意门生却要以徐年为先。
他怎能不急火攻心?
气到吐血的李夷吾眼前一阵发黑,但到底是没有昏过去,看到得意门生在敬过徐年之后一步步走回来,他颤颤巍巍地指着姚子云,气到手都在抖。
“逆徒!你、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你……你给我解释清楚!你一个儒家弟子,要以道门真人为先是何意?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老师?你是不是存心想气死我?”
在盛怒的李夷吾面前,姚子云恪守着弟子礼仪没有生气,躬身行礼态度谦逊:“弟子没有要气老师的意思,只是发自于心地敬拜圣贤。”
刚刚吐出的血站在了胡须上,但李夷吾哪里还顾得上形象,他的怒气肉眼可见的爆了出来,眼睛里面都是血丝:“圣贤?他一个真人,成了你眼里的圣贤?可笑,可笑啊!你能说出这种话,还说不是想气死我?”
姚子云依然是躬着身:“是非曲直,非是弟子一人之言,只是老师未曾进修身林,故而不知徐先生在修身林深处留下的十六个字而已。”
李夷吾怒不可遏,只差没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教训得意门生了:“他一个道门大真人能在修身林中留字,可以说他精研过儒家,但如此便是圣贤了吗?我也能在修身林里留字,难道我也是圣贤?”
这倒不是气急上头的冲动之言。
修身林里大大小小的儒家传承,没有上千也有数百了,难道个个都是圣贤?这当然不可能,儒家要是有这么多圣贤,这天下恐怕早就已经独尊儒术了。
只要能够学有所成,在儒林之中推陈出新,哪怕只是一个很小的分支,都有机会在修身林中栽下竹苗,让这片竹林更加繁茂。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易事就是了。
但李夷吾当年能够顶着天下之大不韪的压力,也试图推行过他的儒家新风,难道就是什么易事了?
姚子云当然清楚自己老师的斤两,不可能说什么你行你上这种除了拉高老师血压之外无任何益处的发言,他只是进一步解释道:“老师固然能在修身林里留下传承,但是……老师可有把握能用圣人留在修身林中的那支笔,留言于后世呢?”
修身林里有圣人留下来的笔。
这不是什么传言。
虽然久未有人见过,但以李夷吾在儒家地位,他却知道这事情应当是真实不虚。
要以圣人笔留字,便是明摆着要取得那支圣人笔的认可,而有的圣人笔的认同,若说是比肩圣人可能有些夸大其词,但可比肩圣贤确实不算妄言。
李夷吾愣住了。
满腔怒气虽然不会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消失。
但这就像是同样大小的顽石,砸入湖面和海面,溅起的水花虽然如出一辙,但是可能会让湖水翻涌的浪花,到了汪洋大海之中,又算得了什么呢?
李夷吾毕竟是儒家子规书院的大先生,他清楚自己的怒火在那支圣人笔留下的一字一句面前,都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除非当年他推陈出来的儒家新风,不仅在子规书院,不仅影响了玄雍国一地,而是遍地开花处处都是,并且他还没有被认为是在欺师灭祖断了儒家的根,才敢说有机会握住圣人遗留下来的那支笔,挥毫泼墨留给后人观之。
“他一个道门真人,能拿起圣人留在修身林里的那支笔?”
李夷吾的第一句话,还是怀疑更重,但他清楚自己这得意门生的秉性,此情此景下不可能也没必要撒谎,于是在说出第二句话的时候,怀疑便悄然变成了疑惑,隐约之中还有些许的期盼。
这是他作为一名儒生,近乎于本能的渴望,想要知道那支圣人笔下,还能给儒家带来什么样的新篇。
与此同时。
更多的书院弟子离开修身林,回到了庭院,梅子理、邬子穗这些个应邀而来但却来意不善的书院大先生,在有了岑莫和姚子云这俩人的前车之鉴下,不出所料地目睹到了各自的得意门生,一个接着一个走向了徐年。
“后生赵竹德,谢过徐先生……”
“后生宋史,拜见徐先生……”
“后生刘忠谋,多谢徐先生指点……”
“后生季若山……”
当然了,倒也不是每个书院弟子都在离开修身林后便尊徐年为先生,放着自家老师的态度和立场于不顾,也要在众目睽睽下躬身拜见,毕竟也不是每个进了修身林里的读书种子都有幸见到了徐年以圣人笔留下的十六个字。
而这些未曾知道什么是知行合一的弟子,回到庭院之后便比他们的老师更为迷茫,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只是觉得这庭院之中的状况,似乎有些……超乎寻常?
不该是他们各自的先生合力舌战有鹿书院吗?
怎么一个个都在拜见徐先生?
这徐先生旁边的何大先生他们倒是认识,但是这位徐先生是谁?
难道是有鹿书院新任的大先生吗?
怎么好像就自己没听过这号人物?
梅子理、邬子穗等大先生看着各自得意门生脸上略有愧疚或是坦然无愧的神色,他们不约而同的沉默过后,也没有开口向自己的学生问个清楚,而是默默看向了姚子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