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府药房内单小雨从库房里选了几袋自己熟悉的药材,将它们一一摆放在石桌上,又从旁拿出一杆亮闪闪的小铜秤,开始分装药材。林木榕不像单小雨,她对药材是一窍不通,让她分辨林子里哪些蘑菇能吃哪些有毒她还在行些。无论是哪里的药房,都弥漫着一股草药的苦味,林木榕捏着鼻子,表情扭曲。“好难闻…”她趴在桌子一角,视线从药材转到单小雨的脸上,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捣鼓。单小雨选的都是很平常不过的药材,虽然许茜知道自己不是大夫,可秦夫人不知道啊。自己还得装模作样地出方子才行…“唉~”她忽然一声叹息,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啊?怎么啦?”林木榕一下坐直了身子。单小雨叉手道:“这样子也不是办法…许茜同我说过,她除了会头痛、食欲不振、晚上睡不着之外没有任何不适的症状,我也替她把过脉,感觉她没生什么大病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林木榕思考了会儿,答道:“你说会不会…她生的是心病?”“哦?”单小雨好奇道,她挪到林木榕旁边,撑着脑袋问她:“怎么说?”她的眼眸亮晶晶的,深褐色的瞳孔倒映出林木榕的五官,她这么认真地看自己,让林木榕都不好意思起来。“额…我的意思是,她会不会是因为太想某个人,导致积郁成疾?”林木榕将脑袋转到桌面上,桌下的手指交叉按压,像是在忍耐什么似的。单小雨点点头,肯定道:“有道理。”“如果是心病的话,也难怪名医都治不好了。”单小雨重新拿起铜秤,既然如此,那自己就没压力了,给她配一些补气活血的补药就行,她一直呆在阴暗的房间里,容易体虚,要是染上其他毛病,就麻烦了。午后的阳光透过小窗照在桌上,宛如一条金黄色的薄纱覆在上面。单小雨半张映在阳光下,发丝变成了小麦的颜色,睫羽投下一片阴影,盖住了水亮的眸子。日光照射下,空气中扬起的粉尘如一个个小精灵一样,随着单小雨的动作翩翩起舞。它们在林木榕眼前转着圈飘动,好像在朝自己打招呼。她联想到佳节中村里人绕着篝火手拉手跳舞的热闹场景,脸上浮现出幸福的笑容。那时候单小雨可腼腆了,我想和她一起跳还不愿意,比牛还难拉,说什么注意身份的。其实跳与不跳,都影响不了村里人把两个人撺掇成一对的心思。那次晚会过后的第二天,林木榕走到哪,劝她与单小雨成亲的话就听到哪。“噗嗤。”她忽然笑出来,把安静工作的单小雨吓抖了一下。单小雨看着林木榕捂着嘴笑得发颤,她不解道:“怎么了?想到什么开心事了?”“没..没有。”林木榕用手扯下嘴角,憋道:“没笑。”单小雨哼哼几声,放下手里的活,撸起袖子,露出两条白嫩的小臂,啪一下捧住了林木榕的脸,强迫她与自己对视。“说…你在笑什么…?”“莫不是心里有鬼?说了怕我揍你!”说罢她亮出了自己沙包大的拳头。“诶诶诶…那当然不是了!”林木榕急忙解释,嘟着嘴喃喃道:“我就想到了开心的事情,笑笑还不行啦…”“什么开心的事情,说出来让我也笑笑?”那怎么能说啊…说你本应该和我成亲?林木榕心里疯狂摇头,不行不行,这太直白了吧…她会以为我是神经病的。单小雨看着她表情越来越丰富,内心疑惑更盛。这人平常不是这样的啊,一向有话直说的,虽然有时候确实贱兮兮了点,但也是贱得可爱,瞒着别人也不会瞒着自己,今天怎么回事?“算了,爱说不说,肯定是心里有鬼!”她哼一声放开了手,转过身子不理她,冷淡地包药材。“诶…”林木榕见她生气,拉了拉她的衣袖,被她一把抽开。又戳了戳她的脸,被单小雨“凶狠”的目光瞪了回去。林木榕原地踱了几下脚,急道:“真没什么,你别生气,别不理我。”“切。”“哎哟你看看这….”她想解释的意愿过于强烈,话还没经过脑子就说了出来:“我心里没鬼!”“我心里都是你!”此话一出,单小雨手里的东西“啪叽”一下掉在了桌子上,里面的药材残落开来,里面的干龙眼顺着桌面滚落到两人脚旁。空气变得格外安静,安静地两个人同频不同调的呼吸声都格外清晰。日光转到林木榕脸上,将她小麦色的皮肤照得闪亮,而比之更加明媚炽热的,是她的眸子。单小雨被她的眼神烫到,瑟缩着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林木榕也向前半步,将左手按在桌面上,两人的大拇指轻贴在一起,传递着绵绵的情谊。林木榕从没觉得药材的味道这么好闻过,甜津津的像蜜一样,此刻的她被这股气味包裹其中,难以自拔,贪婪地吸嗅着空气里的香气,而对甜美气味的来源,她更是不放过。单小雨被她逼在角落,无路可退,看着眼前人越来越近的脸庞,她忘记了动作,连呼吸都失了节奏。只要一推手,她就不会再靠近了…单小雨的手像是断开了控制似的,怎么也抬不起来,这个变化让眼前人愈加放肆,她靠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两人鼻尖相抵,单小雨闻到了她身上的古檀味,与她气质迥异的成熟和厚重,像是千年的古树,吸收日月精华后涵养出来的香气。单小雨心跳得格外猛,这种宛如情窦初开般的感情吓得她绷紧了神经,唇瓣轻抖着,期盼又恐惧地等待着唇瓣的贴近。“….”林木榕龟速贴过去,她腿抖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从来没这么慌张过,好像干完了这件事就要英勇就义一样。她从说出那话后脑子就一片空白,靠着本能将她逼至角落,抬起她的下巴,靠近她的唇瓣。眼看着就要亲上去,一道声音打碎了这美好安静的粉红色梦境。秦鹭推开木门,问道:“单大夫,药你…”配好了吗…?“啊…”秦鹭看着两人,张着红唇傻在原地。“你们….我…啊…”她泛上一阵羞意,火急火燎地一把将门扣上,震得屋子都抖了几抖。“你们忙!”被“捉奸”的两人也反应过来,单小雨捂着脸又后悔又羞怯,林木榕急忙后撤了几大步,从脖子一路红到了脸,脑袋和个蒸笼似地冒热气。“我…”“你…”两人不敢再对视一眼,单小雨埋头迭纸,林木榕看着药柜,装出很忙的样子。林木榕都快哭了,这就差一点点,怎么就…怎么就失败了呢???啊啊啊啊啊啊!她在心里无声尖叫,恨不得当场毙命。这让她以后怎么直面单小雨啊?!单小雨将手握得发白,呼吸颤抖,一时的冲动过后,带来了无尽的后悔与内疚,没由来地攻击着她的心脏,呼吸间仿若带着痛意,她艰难压下眼底的湿热,粗重地喘了口气。林木榕心虚,单小雨一点细微的动作都能被她放大无数倍。例如这个沉重的呼吸,在林木榕听来,就和怪责自己没什么两样…“小雨…”林木榕用全身的力气开口挽回,却不见单小雨看向她。只见她拉开了门,平淡地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秦夫人,药我已经配好了,叫下人去煮着吧,晚饭前让小姐趁热喝上。”在门口徘徊的秦鹭忙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她的眼神藏不住地在屋里两人之间打量,见单小雨沉了脸,觉着理亏,就拿了药先行离开了药房。“这是什么事啊…”她提着裙摆边走边念叨。那两人原来是一对吗?大夫和病人?莫不是联合起来骗人的。秦鹭本就对单小雨有怀疑,这下怀疑更盛。她握紧了帕子,心底有了另一个打算。她叫来了正在监督下人办事的小莹,凑在她耳边,小声道:“去东湖太师观,把我藏在床头小匣子里的镯子给那边的人看,别说我的名字,也别说许府,里面的人自然知晓。”小莹一听这道观,心底也猜到了,她点头,道:“夫人放心,路上我会注意的。”“你办事,我最是放心。”秦鹭拍拍她的肩,目送着小莹离开。既然大夫治不好,那就是有脏东西缠上了茜儿…秦鹭想到即将要见到的人,心跳加快了一瞬。为自家做法事,知文,你可要尽力些…她嘴角露出一抹难言的笑容,回去时的步子都欢快了许多。…“刚才那事,你别放在心上…”林木榕默默说着。手指轻摸了下耳垂。单小雨静静地看着她垂头丧气地坐在自己对面,她习惯性的小动作暴露了她在撒谎。明明就是很在意,又要让自己别放在心上,何其不是在哄骗自己?单小雨顺着她的话,淡淡道:“刚才不就是准备药材嘛,有发生什么吗?”“….”林木榕极其细微地嗯了一声,不再言语。她揪着衣服,这时应该明确表达自己想法的,不然装傻骗过去,两人之间的隔阂只会越来越大…可自己实在没勇气去说…她怕单小雨的拒绝,怕她不再信任自己,怕自己会崩溃,怕之前的一切全都变成了泡影…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在林木榕的静默中,单小雨意料之外地率先开口:“木榕,我们现在在别人庄子里,有什么事情,等到一切结束后,再慢慢谈,好吗?”林木榕眼皮一跳,缓兵之计吗?她默默道:“离开了这,还要去雪华宫,遇见了段清和,哪还有机会给我们慢慢聊…”“更别提,从雪华宫出来呢,我们要去哪,可以去哪?”她的语气透着冰冷和无奈,死寂般的眼神一遍遍攻击着单小雨临时搭建起来的心理防线。单小雨凝声道:“别这样…木榕。”“给你我一点时间好吗?”林木榕笑得可怜,只听她说道:“我知道的小雨,你别逼自己,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我都懂的…”你懂,你真的懂吗?单小雨沉默不表,她不敢接受林木榕的示好。在她眼里,林木榕就是一个纯得不能再纯的人,她喜欢什么,就会明确说自己喜欢,想要什么,就会不惜一切代价拿到自己手上。可人之间的感情不是这么单纯的存在,单小雨不能、也不敢接受她的示好,若是她接受了,林木榕一生都要挂在自己身上,违背了自己的初衷,也违背了林木榕自己内心的愿景。林木榕你该有更好的前途和作为,而不是作为我单小雨一个人的附庸存在。单小雨想得深入,表达出来却是刻薄与寒冷。林木榕自嘲一笑,她好不容易发现自己在她心里不一样,这一下,是不是全都搞砸了?眼泪荡在她眼眶中,她像个被抛弃的小狗般凝着脸,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太丢人了林木榕…你真是太丢人了…呜呜呜…强忍的泪水终是绝了堤,滚滚流过脸颊,落于地面。林木榕被一个馨香的怀抱包围,那熟悉的体温和柔软让她哭得更加凶猛,不顾形象得,放肆宣泄着情绪。单小雨环抱着她的上半身,将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胸口,手背轻抚她的后背。她怎能感受不到林木榕的感情?她的眼泪落在自己衣服上,烫穿了皮肤,自己的灵魂都随着她的呜咽与抽泣发怔。单小雨仰着头,红了眼眶。她的滋味,自己怎会没体验过?鼓起勇气抛出的一颗真心,像落在湖泊里的石子,听了个响,再无踪迹…与其折磨她,不如就把真心原封不动地还回去。等到一切事情结束、一切恩怨分明、一切瓜葛了结…无论你送不送我这颗真心,我都爱你。怀里人抽泣的声音逐渐减弱,她靠在单小雨的怀里,就如单小雨靠在她的怀中,十足安静。——————林雨太纯爱了,已哭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