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心灵公爵’,而我还是抄经院院首。”老院首说道:“这次请奥兰索医师前来,主要是商谈关于教区划分与管理的问题。”
“我来猜猜,院首大人是希望互保同盟内部的教区管理、主教任免的权力,由贵教抄经院主导吗?”玄微子一上来就抛出主题。
“没错。”老院首说道:“但我也明白,帝国本土教会的权力,不可能完全掌控新大陆教区。我的建议是,新大陆的主教,由当地教区和领主共同推选几位,然后由抄经院进行考核,最终确定人选。”
“抄经院保留最终的裁定权吗?”玄微子问道:“坦白说,你好像问错人了吧?我顶多能管管常青城周围一带,金冠木自治领都不是完全由我说了算,更别提整个互保同盟了。这件事院首大人应该去找五芒星之塔洽谈,或者说,我来帮院首大人联系他们?”
老院首说道:“五芒星之塔方面我们会去联系,正如同我们也会跟奥秘之眼磋商。”
玄微子询问起来:“院首大人应该很清楚,新大陆目前是什么状况吧?我亲自前来新卡美洛城,本就是一件风险极高的事情。稍有不慎,此刻汇聚了大量信众的城市,转眼就会沦为战场,不知有多少无辜者会受到牵连。”
“奥兰索医师如果觉得有危险,完全可以留在礼拜堂中。教会能够提供安全保障。”老院首笑道。
“呵呵,这就不必了。”玄微子以冷笑回敬,生死安危在别人手上,可不是一件舒坦事,于是说道:“而且现在有危险的,并不是只有我。院首大人是否考虑过自身处境?”
“哦?奥兰索医师有什么要教我的?”老院首一脸淡定地说道。
玄微子明言道:“我收到消息,奥秘之眼与贵教宣教院,似乎有意夺取宣教之矛。院首大人恐怕要查验一下,神器是否仍保存妥当?”
玄微子这么问的原因,也是在试探那位麻袍老人和自己手边这跟笔直木杖到底是什么来历。
老院首愣了半晌,随后问道:“奥兰索医师从哪里听说这个消息的?”
“这个不方便跟院首大人明言。”玄微子的视线不经意般扫过斜搭在座椅旁的笔直长杖。
老院首叹气道:“其实关于宣教之矛,如果宣教院想要拿回去也并非不行,但前提是他们要培养出一位真正的地上圣人。”
“院首大人,这种事情,似乎不应该跟我一个教外之人说吧?”玄微子提醒道。
“类似的话,我在来新大陆之前,已经跟宣教院上下说过了。”老院首再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其实这里面并没有什么阴谋算计,我一贯追求自己的灵魂能够坦诚地面对吾主、面对世人。”
“可世人未必明白。”玄微子说道:“据我对教会历史的浅薄了解,当初面对帝国的《解除武装法令》,抄经院主导教会选择接受法令,被宣教院认为是对信仰的背叛,也是宣教院衰落的开端。”
老院首表情凝重地摇头:“时代变了。大伦底纽姆帝国的出现,改变了整个人类文明,有趣的是,教会本身也参与其中。”
“死灵之灾吗?”玄微子笑着说道:“神圣之主教会超越了邦国林立的局面,建立起一个强大且统一的权威,集中所有力量,成功消除了足以摧毁人类文明的威胁。而伦底纽姆帝国在这个基础上,取代了教会,继承了这份最高权威。”
“当时的抄经院认清了这个现实的转变,如果选择跟帝国对抗到底,那么对于广大民众而言,恐怕会是无休止的纷争。”老院首说道:“同样,新大陆的开拓,也是一个时代的转变,教会必然要适应。”
“毕竟是一教之首,这份见识确实不差。只可惜要扭转一教上下,不是光凭一人便可。随方设教、因时而易,又何尝容易?”玄微子这话没有说出来。
任何组织、任何团体,乃至于教门、国家、文明,面对外部环境变化之时,只有能够进行有效的内部调整,从而适应全新的环境,才是决定延续的关键。
而规模越庞大、利益越复杂的群体,内部调整的难度越大,并且调整过程中产生的动荡与摩擦也越强烈。
一人修炼丹道,调摄身心尚且有诸般劫数。一族一国一教,要调整转变,也一样会有“劫数”。
劫数在内而生,但外界环境却非一成不变。历劫之时最忌讳有外邪侵扰,但修道之人尚且可以寻深山洞府藏形遁隐,家国教门却是时刻处在与外部环境的交互之下,但凡内部调整之时,也是最凶险的时候,毕竟不是谁都会坐视这种调整。
可如果面对外部环境转变,不对内部进行调整,强行保持旧有的模式与观念,那就会因为内外交困而彻底崩溃。立身处世是如此,修道长生是如此,家国族教亦是如此。
被时代抛弃——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语,背后是多少血淋淋的惨况?
“可如果宣教院与奥秘之眼选择强行夺取神器呢?”玄微子问道:“我听说如今帝国本土,宣教院获得皇帝的重视,担任部分教区主教。如果宣教之矛仍然保存在抄经院之中,或许院首大人要面对的,并非只有一个敌人。”
“奥兰索医师能告知这件事,我非常感动。”老院首说道:“宣教之矛一直被我们妥善保管,不用担心会被夺取。放眼过往,也不止一伙人试图夺取宣教之矛,我们有这方面的经验。”
“看来我的好意,似乎没什么用处?”玄微子笑道。
“不管怎么说,我都该多谢你,奥兰索医师。”老院首说道:“就算你不愿皈依吾主,也依旧是我神圣之主教会的朋友。”
玄微子点头示意,其实得到抄经院院首这番话,就基本达到目的。毕竟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
只可惜从方才到现在,玄微子都没有瞧出这位老院首的虚实,起码看不出他是什么虚幻镜像。如果眼前老院首是真人,那位麻袍老人又是什么身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