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妪正是姚小娘子之乳母傅媪,她虽然也有些诧异小主人的忽然伶俐,但这是好事,往小了说自己长脸,往大里说也是柳氏一族的荣耀,哪会表现出诧异来,只据实为禀:回娘子垂询,小娘子虽未启蒙,幼时也曾亲受仆家主母教管,更,仆家阿郎未回京兆前,闲时也曾教过小娘子识字。
看来,这庶女确是颇得耶娘器重的,袁氏一思及此,脸上就多了几分柔和,拉过柳小娘子来偎坐,这样,就露出腕上一串菩提子,女童观察细微,立即讨好:难怪儿初见世母便觉慈眉善目,故心生亲近,原来世母信奉佛祖。
袁氏更觉开怀,又问女童怎生得知。
家父闲时曾与儿说过不少佛经教义,家父手上也有一串金蟾子呢。这确实是柳小娘子本身记忆,因此这时说来,纵使傅媪在场也不会觉得蹊跷。
小小孩童,竟有这般记忆。眼下世族子弟闺阁,大多推崇博才多学,只要本身具负才智,今后有幸当众显示才华再得到家族器重,嫡庶倒也不是那般重要了,因而袁氏对这位柳氏庶女一扫冷淡,有了几分真心欢喜。
用这话题开头,袁氏竟与柳小娘子说起不少教义传奇,女童当然装作极感兴趣的模样,时不时还提出些疑难,结果导致袁氏干脆留了柳小娘子在房用膳,膳后还将人搂在怀里不让早归。
而让闯入的贺十四脊梁僵直的原因,正是因为女童看向他时眼睛里一掠而过的惊诧与喜悦,虽然很快就掩示下去。
贺湛心情激动,当时他年纪小小就出外求学,正是裴五姐姐赠予路资及一件夹袍,当年少女莞尔相送犹如昨日。
最后一次见面,是得闻她将与储君大婚,于是赶回京都庆贺。
而这一别,即成生死相隔。
庆幸上苍有眼,使其得以新生,他的裴五姐姐,唯二给予温情关怀者。
贺湛实在需要时间平复心内澎湃,呆怔在旁眼看那稚气幼\童一派稳重与好友王七郎抱揖谢恩,再没泄露出任何异常。倒是被袁氏发觉了这位放纵不羁的宗室子弟与往有异,笑着打趣:十四郎可是宿醉未醒,也太胡闹了些,这几日为了寻你,七郎可没少废功夫。
贺湛这才省悟,眼光终于从柳小娘子脸上移开,躬身一揖:累长者挂心,鄙之过错。
袁氏也不为然,说道:好在及时归来,柳小娘子既已无碍,明日即能启程。
贺湛又笑:既如此,莫若启行之前,往坊间一食铺名为鲜滋斋用朝食,都说不尝鲜滋阳春,不算到过苏州呢。
只他这般提议时,似笑非笑地睨了垂眸而坐的柳小娘子一眼。
虽已有笃定,可试探之计还当立行,裴五姐姐,你可知道我已识出故人?
第4章再闻旧事,怎不伤怀
一行车马辘辘,到了靠近码头一处市坊,柳小娘子被傅媪抱了下辕,立即感觉到一双不怀好意的目视,她一转脸,就瞧见姚姬,脑子里忽地掠过一幅画面,浓妆艳抹的少妇一巴掌过来,怒声厉斥哭什么哭!死的不过是个贱婢,没得在我面前丧气。
柳小娘子当然知道这是本身的遭遇,甚至能清楚感觉本身当时的恐惧心情,可这时的她,当然不会有一丝忧惧,若是连这么个没有告身的庶母都要惧怕,也休提报仇昭雪的大事了。
她冲姚姬无比甜蜜一个莞尔,满意地看着对方瞪大了眼睛,却转身走开,恭迎袁氏下车,一个无可挑剔的见礼,道声万福安好,随之又与袁氏两个女儿行礼,她年龄小,确也应该。
随行的王氏十一娘、十五娘都已过了十岁,早一日时已经与柳小娘子礼见相识,只觉这么一个小丫头伶俐讨巧格外有趣,这时都很欢喜。
柳小娘子还不忘引荐姚姬母女:这是庶母及舍妹。
身为庶女,又还幼小,是否得以序齿入谱还未可知,至少本身记忆里就没有排行一说,柳小娘子虽然知道自己如今有小名为伊水,而庶妹似乎是被姚姬呢称艳绝,然这些称谓都作不得数至少需要嫡母允可才有生效可能,就更不可能在外人面前提及,是以只为笼统带过。
袁氏这时似乎已经习惯了柳小娘子的进退有度,不觉惊诧,不过当见另一庶女毫不掩饰地指着自家女儿发上一枚珠花冲姚姬嚷嚷我要时,仍然忍不住紧蹙眉头,当然,当那姚姬竟也恬颜陪笑说道小娘子头上珠花当真名贵时,袁氏就更抽了口冷气,实在不愿搭理姚姬,只拉住她唯一看得上的柳小娘子一只柔弱的手掌,摆出一副根本不识姚姬的恣态,略带嗔怪地对贺湛说道:还道这鲜滋斋是个雅处,不想却在鱼龙混杂之地。
贺湛自然陪笑:长者莫怪,美味本在民间,这处虽然并非雅舍,却也干净。说话时又睨了柳小娘子一眼,却见她不自觉般看向店铺门楣上的招牌,不由暗笑,五姐姐依然没改当时习惯,仍旧注意书法。
不过,一处普通商铺的招牌大多是托人写得,当然不会有鉴赏价值,柳小娘子也很快收回目光,被袁氏牵着,在王七与贺十四恭迎下往里,也像不认识姚姬母女一般。
这般小气,还自以为望族主母。姚姬暗暗嘀咕一声,却很快将风情万种都放在了两个翩翩郎君身上,贺十四倒还言谈自若,王七郎一张脸却板得像张被人抻得快要撕裂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