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瑾早先声称,是我哄你认责,果然当真?柳十一娘虽有成算,不过这时仍然竭力选择幼\童能够听得明白之说辞,看上去十分循循善诱。
柳瑾却还有几分伶俐,再加上姚姬伫在一边瞪目提醒,她又想到被一再叮嘱那些话,小嘴一撅:就是你教我认罪,当然当真。
姚姬吁一口气,然而她很快又悬心吊胆了,因为她听见十一娘继续问道:你可还记得王家世母?
自以为是那丑妇。柳瑾得意洋洋:我自是记得,丑妇只对你好,不理会我与阿娘。
萧氏脸色已经极尽黑沉,可惜柳瑾是背倚在她怀中,没法看见。
我自从落水,便得王家世母照恤,为防再出意外,世母甚至不让我离她左右,阿瑾,那么我教你认罪时,王家世母可在?
姚姬根本没料到十一娘会追问仔细,当然没有预先教柳瑾如此周备之细节,再说就算她教,太过复杂的话,柳瑾也不一定都能记住。
十一娘仗智欺人问得年幼无知的庶妹哑口无言,却并未就此打住,而是紧跟追问:阿瑾可记得我是在何时何处教你认罪,你我都还年幼,又是出门在外,总不可能身边没有仆婢跟随。
柳瑾答不上来,求救般地看向姚姬,哪知一直和颜悦色的十一姐却突地变脸,加重语气问道:你若不说仔细,就是说谎污赖我,势必会被母亲责罚!
阿娘才不会责罚我,你这贱人!柳瑾总算崩溃,一脚踹向十一娘,又挣出萧氏怀抱直扑姚姬那儿去:阿娘,贱人欺我,你快打她,快打她呀,像之前一样,看她还敢打杀这婢生女,推她落水淹死,看她还敢
一切水落石出,柳十一娘教唆污赖之说自然是靠不住的,姚姬对柳瑾一番言传身教却昭然无疑,纵然萧氏直到此时还未及询见傅媪、青奴,对姜姬病逝后十一娘的凄凉经历也明明白白,然而更让她震惊的是,十一娘年纪小小,面对庶母之处心积虑却能冷静应对,竟然知道在年纪更幼历来骄横的柳瑾身上打开缺口,将事实展示人前。
萧氏看向柳十一娘,却见那孩子已经功成身退,像没事人般跽坐下来,毫无抱怨委屈之色,心下更觉讷罕,不由自主生出早慧的赞叹。
但萧氏略微沉吟,旋即收敛了情绪,再看向已经无能自辩的姚姬。
这位眼见奸计不成反而惹火烧身,却也没有更多惊惧,只在短暂的失措后,居然摆出了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蛮横态度来。
第12章主母施罚
姚姬,又当如何解释?
萧氏问出这句时,姚姬已经彻底结束了故作卑微的姿态,而是旁若无人半搂着柳瑾归于榻席,与主母一般趺坐着,不过母女俩仍旧恨恨盯着十一娘目不转睛,一般地咬牙切齿。
这场面,眼看是姚姬已经恼羞成怒,要么胡搅蛮缠,甚至恃势顶撞。
十一娘心里便觉得有些诧异,忍不住看向萧氏难道就不担心女儿们还小,目睹这等妻妾争执始终不美,何故当着她们的面儿追根究底发作?这似乎有些不合世族大家的体统。
她从前虽然就与萧氏有过接触,始终不算熟识,但纵使不知萧氏真正性情,却能笃定萧氏进退有度、举止得仪俨然名门贵妇典范,论理不会有此颇失妥当的处事,那么,难道是萧氏有意练就柳七娘姐妹通达世情甚至过早涉及妻妾事务?
萧氏长女七娘不过也才十岁出头,丁点大的年纪,何故萧氏这般未雨绸缪?
柳、萧两家同为京兆十望,更别提眼下韦太后还是七娘姐妹姨祖母,论及出身权势,也就只矮着天家公主一头,今后谈婚论嫁,别说普通世族,就算嫁去十望之家也不会受到任何挑衅委屈,除非是到了皇室这等凌驾于礼法之上不受约束的地方,才可能会面临诸如姚姬这类姬妾勾心斗角恃宠蛮横不过眼下天子唯有一女膝下无子,就算将来得子,也不可能娶纳年长甚多之柳氏女,难道说,眼下柳家已经出了个贵妃还不满足,又筹谋着再送女儿入宫,要让姑姪共侍一夫?
倒也不是不可能,所谓人伦辈份等礼法拘束只限臣民,对于天家而言,前朝至今,姑姪、姐妹共侍一夫并不鲜见,甚至还偶生过父占子媳、子娶父妾的荒谬事。
十一娘因着这些微蹊跷走了神,于是就没太在意姚姬接下来那番狡辩之辞。倒是七娘姐妹两个,眼看着早先楚楚可怜的姚姬瞬息变作面目狰狞,惊讶得微张了嘴,尤其九娘,脸上逐渐显露不愤之色,万分同情地握住了妹妹十一娘的小手。
这姚姬,真真可恶,听她那话娘子既问,妾便直言,还在富阳时,妾才入衙府,姜姬便仗娘子撑腰压我一等,我虽是小户出身,原本不如姜姬在望族为奴那些见识,但因为姐姐蒙元刺史恩宠,沾姐姐光,我也见识过一些场面,知道姜姬本为奴籍,纵使放良,也就唬人耳目罢了,哪比得我清白良籍?可姜姬狡狯,表面温顺老实,欺哄得娘子信以为真处处维护,殊不知待娘子一归长安,她是何等张狂!收买了一众仆妪欺侮中伤于我,竟令郎君对我心生反感。
母亲随父亲前往江浙时,九娘因为年幼而未能随行,她对姜姬也自然没有印象,可这些年来,无论是听萧媪,抑或是祖母身边阿媪甚至自家乳媪闲时议论,无不赞姜姬柔顺本份心灵手巧,偏偏在这姚姬口里就成了跋扈狡诈之流,岂不可笑?倘若姚姬起初就说这话,或许她还会将信将疑,偏又是谎言拆穿后说来,显明就是中伤姜姬而借口推讳,更何况这姚姬字里言间,还捎带上母亲为姜姬撑腰,一同欺逼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