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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何必如此,姜姬有娘子庇顾,也算造化,可她终究命薄。萧媪也叹。

造化、命薄?萧氏苦笑:当年若非阿姜姐姐忠勇,那事如何能够善了?可惜没保住性命,阿姜连唯一亲人也便失去我早有诺,必然善待阿姜,正因如此,才不舍她嫁予世仆,想着就算放良,终究难逃为人侍妾,阿姜又是那般软弱千思万虑,因知柳郎并非薄幸负义之流,又有我周护,才为阿姜择了这条路,却是那场大变,长嫂暴病,我必须急赶归京,一来十一娘年幼,再者也是打算让阿姜为郎君生下长子,将来她也总算有个依靠,却没料到终究还是我误了她。

萧媪也是黯然,当姜姬死讯传回,娘子甚至怪罪了一番郎君,怨他回京时怎么不将姜姬母女一同带返,其实娘子何尝不知郎君也是无奈,启程时姜姬已然病卧,哪经得住途中颠簸?十一娘又不肯舍姜姬回京,哭闹着要留下陪伴生母,却不想,竟险些遭了姚姬毒手!也是上苍庇护,终于有惊无险,否则,娘子只怕更加自责。

她正要劝解主人,却又听一句:我视十一娘便如己出,是以,将来对她也会如同七娘、九娘一般严厉,阿媪,慈和长者,只能由你来做了。明日待领她拜叩阿家,我便亲自为她启蒙,要想让十一娘入族谱,光凭机智谨慎只怕不够。

第15章紧闭的家门

普宁坊内,一处大宅。

院内几株碧树已经长出新叶,一片风过,翊翊碎音里,筛下这晚春略带暖意的日光,丝缕落在树下负手而立的年轻郎君那袭尚带风尘的深青襕袍上。挨着墙边一条泥石铺就的小路,不断有进出的仆役,虽不曾迫不及待交头接耳,却都用抑或好奇抑或忧惧的目光暗暗窥探着这位不速之客。

尤其那些年少小厮,想必也只是听说过这府里十四郎那悚人听闻的名声,尚未真正目睹传说当中小主人的眉目五官,这时恨不能上前面对面打量仔细,却又心存畏惧,神色里就更是微妙矛盾。

只一个看上去十二、三岁的少年仆从,许是存着几分初生牛犊的胆气,竟真借着一株矮竹遮遮挡挡,大肆盯稳打量十余步外的主人,却渐渐成了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如何?可看得仔细?

当听得身后那嗓压得低暗的语气,少年甚至都没有回过神来,呆怔怔地回应:都说十四郎青面獠牙让人惧怕,不想却是这么一位俊美玉郎。直到脑门后头挨了一记毫不留情的敲打,少年总算醒过神来,却张嘴就要惊呼,被及时掩住了嘴,直又拖出七、八步外。

少年总算看清身后老翁那张沟壑里填满愠怒的面孔,眼睛里的惊惧尽数化为委屈,喊道:大父。

还有脸撒娇?老翁恨铁不成钢:为了让你去小郎君身边侍候,一家子耗废多少力气,没想你还是这般轻狂,刚刚你说了什么话,什么青面獠牙?!

少年还不服气:都说十四郎是天生克星降世,可不是青面獠牙一脸凶相,孙儿一听说十四郎归家,才生好奇,哪知一看,竟是这般俊美,想那些言传定是胡诌。

老翁急怒攻心,高高扬起巴掌,见自家孙子苍白了小脸躲闪,险些栽倒,好歹没有落下掌掴,一把拉住少年手臂,咬牙警告道:仆婢妄议主人是非,依家规可得发卖苦役,你难道不记得这条?还敢胡说!说完拉着少年就走,却又忍不住叮嘱:你可得记住,人不能貌相还是远远躲着才好。

有一些话,老翁实在不好明言提警孙儿:十四郎可是过世贺公嫡亲孙儿,又是主母最小一个儿郎,眼下当家郎君嫡亲兄弟,谁敢无故编排怠慢?若非真是天生克星,主母当年又怎么舍得将十四郎独自打发去乡下田庄,那些无可奈何不敢违令跟去侍候的奴婢,没多久,可都死的死,病的病!以至于后来再没人肯侍候左右,宁愿被发卖!若非那莹阳真人自称福泽深厚又只身单影不惧克煞,硬要将十四郎代养,怕是这小主人早就因无人过问饿死田庄。

只这么多年过去,十四郎竟忽然归家,又不知是哪般缘故?唉,只期望着主家莫要心软,留他住在大宅。

老翁一边拖拽着孙儿远去,一边还忍不住回望了一眼树下郎君俊挺昂立的背影。

贺湛这时,却已经在此候立了两刻时长,固然在这样暮春季节,恰是风和日秀,并不觉骄阳炙人更无冷凛侵骨,然而习武多年的他,却仍觉膝骨僵痛、脊梁生寒,仿佛一路奔波的疲劳不堪都在此刻才重重压在身上。

记忆里原本没有这家宅情境,甚至生母手足的面孔也模糊不清,可恼人的是,如今他身临此境,却依然觉得面前那扇紧闭的青漆大门,此方青榆傍道的院落一如魂牵梦萦。

魂牵梦萦,是,尽管他并不愿意承认,可这的确是他多年游历生涯无数次梦回之处。

这里,才是他的家。

可是十年后,他远道归来,却仍被挡在门外,就像一个初次登门来客般,要待那层层通传入内。

多久了,十三年抑或十四年,小小年纪的孩童在中秋月圆团聚之日,也曾在此静候,为的只是他那五姐姐一句鼓励,期望见上一见血缘至亲,享受一回人伦亲情,然而他终究没有走进这扇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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