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这才回过味来,连忙抬起身子长跪,又重重叩拜下去,却不无委屈说道:太后,妾身是为你不平,太夫人那话也既然太夫人不顾太后口诏,莫若太后便如她所愿
元氏,你有多大张颜面?一个旧交,为区区媵妾告身,竟然央我亲书懿旨?你倒不觉荒谬,我却不愿丢这个人,元氏,你封妃入宫已有两年余,怎么说话行事就不长个脑子,姚姬是个什么性情,你会一无所知?她竟敢做出谋害庶女、教唆亲生女儿诬蔑之恶,又敢顶撞冒犯正室,还想要媵妾告身?便是柳少卿一纸切结书将她送回姚家,也没人会说柳少卿一字不妥,只会笑话姚姬自作自受。太后直眉厉竖:你只说萧氏如何多妒,我竟相信了你,这回也跟你一起丢人,你还有脸让我下懿旨强迫望族宗妇我亲妹妹容忍姬妾跋扈张狂?
太后表面豁朗,只让人觉得十分平易近人,然而与她有过进一步接触之人,无不震服于太后不怒而威,更别说这么一番火冒三丈的厉害话当头劈下,差点没劈得贤妃两眼一翻直接仰倒。
回你寝殿去,我会着女官好好教导你礼仪规矩,无我允准,不得出入一步!太后似乎还不解气,大袖一挥,继淑妃之后,干脆把贤妃也再禁足。
唯有小韦氏心头雪亮她这位阿姐,哪会轻信贤妃的话以为萧氏多妒?那才是天底下最荒谬的事。
不过郡王妃当然没有说出心里话,先呈了一盏檀香饮让太后消气,隔了半刻之后,才替贤妃略微求情:贤妃出身微寒,不比得著姓闺秀,见识行事自然不如,不过阿姐总也得念她这两年间尽心侍奉至诚至孝,可别气太久,气坏了自个儿,又吓坏了贤妃,将来哪还有人说那些俏皮话逗你玩笑,我看呀,后宫这么多嫔妃,一个个都像木桩美人,无趣得紧,贵妃就不说了,还有淑妃,她倒是大家闺秀,莫说俏皮话,言行举止又比贤妃好得了多少?
太后微蹙眉头:只她这俏皮话,也只能博我一笑,说不进圣人耳里。
这我可就更为贤妃抱屈了,哪里是她错,要怨呀,都怨裴后太狐媚,也不知给圣人施了什么妖术
越说越不像话。太后板起面孔,到底是狠狠拧了小妹一把,没再追究。
小韦氏便又笑道:贤妃刚才那话是有不该,可以我看来,四姐也的确太嚣张,明知是阿姐心意,却还拿懿旨说事,摆明就是不将阿姐放在眼里,还如从前矝傲,轻视阿姐。
太后却也一笑,彻底收敛怒容:倘若她这回轻轻松松答应,我更得怀疑是心怀叵测,你别说你不知四妹脾性,她一贯护短,当初六妹怎生顽劣,她哪回不替六妹遮掩,遮掩不住,阿耶责罚下来,她也敢据理力争。
可惜我与阿姐,从来不在四姐护短之列。郡王妃冷嗤道:阿姐,我早就想劝你,千万别轻信四姐,当初你那样提警,她却死扛着不处治裴氏,可是在源平郡公面前摆足重情重义姿态,结果呢,裴氏依然得了急病,这事岂不蹊跷?
关于这一件事,太后也确实感到几分疑惑。
阿姐当初以为是四姐装腔作势,明面强硬,暗下却让裴氏暴亡,这样既得了道义贤名,却又不致被裴郑牵连,源平郡公就是个老实人,果然被四姐瞒骗,竟然不愿再娶,四姐也任他如此若非阿姐提醒,源平郡公只怕现今还蒙在鼓里,将四姐当生母一样孝顺。可是阿姐,你真确定源平郡公不怀二意?需知郡公生母一早过世,四姐成她继母,可从未苛薄一丝半点,后来与裴氏联姻,四姐非但不在意,反而热忱十分,他们之间母子情份,就真这么容易生隙?
韦太后当然早就想到这些疑点,因而源平郡公才无缘国政重要。
不过郡公到底是柳氏宗子,作用殊为重要。小韦氏略倾了身子,又是一番建言:阿姐,你是知道四姐性情,这回关系到萧氏,她嫡子媳妇,而四姐最以萧氏得意,势必护短,倘若真容姚姬欺逼萧氏,也大不合四姐脾性,摆明有意掩示,想骗取阿姐信任可是阿姐,四姐未必就不知你一贯性情,她应当也明白,为区区一个姬妾,你还不至于与她反目。
这还真被韦太后疏忽了,皆因人总归难免自信,尤其是聪明人。
郡王妃见太后又再蹙眉,连忙又说:阿姐,其实四姐与你嫌隙已深,你们俩,怎么也不能和睦,你试探她是否假作妥协又有何用?她哪有可能对你心服口服,我看呀,关键是要清楚四姐是否当真明晓厉害,只要她慑于威势妥协,证明没胆违背你,管她是不是真心呢?
这话倒是极有道理,韦太后不由感慨,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之说,确是甚有道理。
至于四姐与源平郡公是否不睦,也有一计能水落石出。小韦氏莞尔一笑,干脆起身,到太后身边再跽坐下来,捂着嫣红一张樱桃嘴,好一番窃窃私语。
太后听完,果然觉得此计甚妙:倘若四妹不依,甘为裴氏生女触怒于我,说明当年裴氏之死并非如我预料,而是另有蹊跷,柳誉宜与她生隙也是假象她若是答应,为护亲孙女而牺牲柳四娘,柳郡公势必会不满,即使不起明面争执,暗下也会有所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