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之所以称十一娘为妹妹,实在是他虽接受十一娘与裴五姐原本同人,却始终尴尬于唤小丫头为五姐,回回说话避不开称呼时都分外扭捏,而十一娘也担心三郎疏忽大意当人前泄露机密,干脆便让三郎唤她现下身份。
三郎口中刘氏,当然便是刘玄清,居士只是敬称,三郎这时正恨这贼道姑欺凌长姐,哪还愿意敬称,便连女冠都省却,直接以刘氏概括,不过到底还礙着柳拾遗,对乔氏之位婶母始终嘴上留情,才没也干脆直称姓氏。
又听三郎低声说道:王世翁已经上书谏圣,不出两日,应当就有分晓。
紧跟着,三郎又再将贺湛提起贺淋提警那桩一字不漏说来:十四兄说了,这事虽不在预料,却大有文章所作,以他察探为本作出推测,谢相与韦相虽尽忠太后,两人却各自为党有利益之争,十四兄现下与元三郎交好,说不定能借此时机,促成顺遂是一方面,更甚于争取太后看重。
三郎这时彻底对贺湛抛却成见,反而愧悔不休他怎么就从未想到结交元康那蛮人呢,多好一个入间机会,竟被他忽略不计。
十一娘当然品度出三郎这番懊恼,一巴掌呼在三郎手背上:便是你赶着奉承讨好,元家又怎不对贵妃一族心生戒防,多此一举,反而会坏事,三郎,切记不能急躁,这世上,有些事并非人人可为,也不要因为元康粗鄙,就太过小瞧,说不得,人家还将你当傻子看待呢。
第71章车祸
王宁致祖父王淮准,这时并未致仕,任户部尚书,然则也相当于虚衔,只因尚书令为谢饶平,王淮准下属侍郎尽为谢党,他这个尚书就被确确实实架空,有他没他都不关要紧。然则,因先帝德宗甚为赏识王尚书才干,威名一时还没倒,再兼散位也于德宗时即高居二品特进,又因他年轻时曾在灵沼置文馆邀请诸多文友时常探讨经史而著释书传世,世人眼下都敬称他一声灵沼公。
大周对于文武高官、王公贵族,非但允许正常递章谏言朝政,更能以密奏直达御案,内容并未过多限制,既可能是弹劾告密,也可能是族务纠葛甚至同僚间私人恩怨需要上请天子评断,这也是皇室给予亲重之特权。
关于密奏,政事堂诸相无权拆阅,本应原封递传御案,除非天子诏问议论评断,才可能知道密奏内容,然而当灵沼公这封密奏递上时,却被尚书令谢饶平直接递往含象殿,呈太后拆阅。
眼下太后胞兄韦元平任中书令,门下省长官又分别被毛维与李子沅担任,全是太后党,天子贺衍除却朔望日朝会走个过场,日日只在紫宸殿贪杯纵酒,一应军国政要其实已经全权交予太后及诸位相国议断,他只负责在草拟诏敕上签章盖印,一句不曾过问。只这一密事,除了政事堂诸位国相知情,以及部分太后党比如及恩侯、义川郡王等心知肚明,连门下省拾遗柳信宜,原本掌供奉讽谏涉及机要理应不乏直面天子机会的近臣,也只是因为许久不曾受诏面圣,再兼嫡母韦太夫人曾听裴相遇难前言及太后干涉政务,故心里几分明白而已。
大周中枢三省,眼下已经被韦太后成功掌控手中,能入中书等机要任职者,尤其是草拟诏旨如中书舍人等职,固然都是太后比较放心官员,即便不是谢、毛等党羽,也坚决不会泄漏违失,或者刺探禁中。
皆因天子并非受控于人,贺衍这九五之尊是自愿将大权交付,等闲朝臣在朔望朝会上亲眼目睹天子安好无恙,有谁会妄自猜疑军国大政其实早已易主,就连灵沼公从前,也不过以为圣人信重谢、毛诸人罢了,哪曾料到诸多诏敕批答尽为太后决断。
不过这时,他当然已经料到自己这封密奏不是直呈天听,而是会被太后率先过目。
王尚书已经有些时候没有谏章,今日这是唱哪一出,竟递呈密奏?太后也略微觉得有些诧异,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谢饶平,才不慌不忙拆阅密奏。
倒并非什么要密,只是王淮准上谏天子闻太后凤体违和,故令柳氏四娘祈福解厄,然则终究不算万全,太后安康事重,万万不能只信刘女冠一家之说,凌虚天师不仅道法精深,更医术不凡,故谏言圣人诏请天师入宫为太后诊治。
韦太后尚且不知宫外这几日以来被王七郎同祈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她只问得韦太夫人已经携柳信宜夫妇与王家商量议定,王家也并无异议,还道这事已经十拿九稳就此告一段落,这时一看灵沼公密奏,当然猜测到出了变故。
只这件事情并非要紧国政,太后哪会动用政事堂班底,压根就没知会谢饶平与毛维等,只交给自家人韦元平兄妹操办,这时也当然不会质问谢相,她冷哼一声,直接下令让内侍去传韦中书,不想内侍却扑了个空,原来韦元平今日正好休沐,而这一桩事,中书省两个侍郎即使来了含象殿,也说不清楚。
他还有闲情休沐?太后真真恨铁不成钢:去韦府,让他立即来见。
韦元平当然没有闲情逸志,事态刚有变故时,他就意识到不甚美妙,可他当然也深知胞妹韦太后一贯脾性,若不能察出个子卯寅丑来,只急惶惶地禀说事态,怕是会受斥责,因而这几日忙着筛察那些一窝风起哄的士子有没受人蛊惑,察来察去却一无所获,又被韦小妹告之袁氏那番逼警,更觉大事不妙,正着急上火盘算怎么交待,一见内侍来诏,情知太后已经察觉风声,他不敢违令,却也耽搁了一下,没急赶入宫,而是先往义川王府唤上小妹一同:太后一贯宠纵你,可得为阿兄多说两句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