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知晋王无法无天,连太后都莫可奈何,唯有天子才能约束一二,十一娘姑母是天子宠妃,师长又是天子一贯敬重的莹阳真人,看在这两位份上,晋王才会卖十一娘人情。
十分合情合理。
十一娘自然礼谢两句,可巧这时,换了身干爽衣裳的薛陆离又上来此间,见江迂谔然,十一娘解释道:我不识得江东伯,但一直便向薛六哥讨教音律琴艺,听说六哥与大王似有冲撞,心里着急,才请托裴娘子出面转圜,内侍放心,不过误会一桩,大王宽容,我只有恩谢,哪还会为这小事烦扰师长。
江迂这才彻底松了口气,告辞离开。
第161章晋王醉酒
自从十一娘在那场应试上清观的盛会中崭露头角,这四年间又经莹阳真人悉心栽培,虽则仍然不到十岁,然而已经名动京华一画难求,韦太夫人更加不再限制孙女自由,当然造成身边仆婢唯以十一娘令从,碧奴就不说了,便连傅媪也再不会多事约束,是以即便这时无一亲长相陪出入酒肆,又于雅室中与薛六郎单独会面,被打发门外候立的青奴碧奴两个已经习以为常,压根不存疑虑。
没有外人在旁,十一娘自然也恢复了从前称呼。
陆哥何必不顾寒凉,冒雨干预这等闲事,江东伯那性子,受受教训对他也不无好处。尽管亲自盯着陆离喝下一碗温热姜汤,气色恢复了几分,但想到刚才见面时他那煞白的脸色,十一娘仍然不免嗔怪。
可巧被我遇见了,也不能不管。薛陆离轻轻一笑,宽慰道:也别把我看得这样弱不禁风,虽然中毒,数载将养,即便恢复不了当年,底子仍在。却留意见案上那个锦盒,联想到裴瑛的话,陆离不无关心:真人抱疾已然数月,还不见好?我家那位先生医术虽不及凌虚天师,却比太医不差,若有需要,五妹可别客套。
本是今夏受了暑气引发咳疾,缠绵了些时日,眼下虽然天冷,倒没大礙,不过阿姑不耐烦太后屡屡宴请,借病推托罢了,我找瑛姐求药,只是防不时之需,阿姑这些年沉郁积心,身子一贯不大令人放心,尤其今年秋寒来得突然,眼见凄风苦雨,难免因景伤情。
薛陆离听十一娘这番解释,却想起了另外一桩事:林昔已得授职,未知十四郎可曾转告?
这本是一桩不关要紧的事,然而在上清观,林之一姓却为禁忌,十四郎不曾提起,十一娘也不曾关心,这时听陆离顺口一说,只漫不经心多问一句:他中榜不久,又非进士及第,明经取中三年即得授职,也算顺遂,未知所授何职?
为钦授弘文馆较书郎。
较书郎一职品级虽然不高,然则却大受文士青睐,更何况还是钦授,十一娘却微微蹙眉:难道林昔亦有其父林霄上之才学?
我与他并不熟知,林昔也不喜交游,诗赋之才如何尚未可知,但能中明经科,经义策问应当不俗,只听世父言及,林昔耿率,言颇无忌,就这一点,颇有乃父之风。
十一娘更加蹙眉:只于今朝堂,恐怕是祸非福。
却不愿多涉朝堂之事,问起薛昭最近如何,听闻小侄子已经熟读千字文、尔雅、说文三篇,虽还在识字阶段,并未曾全面展开讲解,也不由眉开眼笑,那愉悦的神态让薛陆离也不由会心微笑起来:因真人抱恙,最近我也不好带昭儿前往叨扰,既然真人已无大礙,莫若你抽空来我家中习琴,也能亲自考较昭儿进展。
有陆哥教导,我也不用操心。十一娘轻叹一声:就是挂念那孩子,恨不能日日能见。
那可是京兆裴满族唯一骨血,承担着家族振兴延续的希望,固然十一娘并没打算让侄子牵涉进昭雪复仇,也并不情愿让昭儿小小年纪就承受重负,真正期望的是他能平安喜乐,然而也明白情势如此,侄子将来不可能做个富贵闲人,待得裴郑平反,他终究要担负起不能回避的责任。
是以这时,十一娘仍然忍不住起立长揖:昭儿之文教品德,全靠舅祖父诸位长辈及陆哥指教督促,我不能亲自向长辈道谢,只好礼谢陆哥。
陆离本是伸手相扶,待触及少女那纤纤手腕,虽然隔着衫袖,心里却难免涌起悸动,一时间眸色越发湛深,情绪波动,以致于原本要脱口而出的谦辞竟然堵在喉头,却当十一娘举眸看向时,他已经飞快掩示了险些外泄的情感,终究报以温文一笑:五妹见外了。然而语音略哑,隐忍之意不难洞悉。
但在这时,窗下院中却忽然再喧吵闹,让十一娘随之分心,推窗张望下去。
陆离垂眸,看向自己的指尖,轻轻一握,无比珍惜刚才那一下接触感觉的温暖,但心中又立即滋生了自嘲。
又在奢望留念什么呢?
这时雨势已经略有减弱,可十一娘看了好一阵,才看清被那穿着黑锦长袍的人拉着冒雨起舞者正是早前上来澄清误会的江迂,又听得这宦官一个劲地劝说:大王,天气这样寒冷,可不能淋雨,受了凉气如何是好这才确定舞者就是晋王。
看来是真醉了,不像借酒装疯。十一娘合上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