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十一娘回到旭晓堂,韦太夫人与萧氏也便知道了喻四郎最终没有渡过这一劫数,一时都为婷而惋惜,太夫人长叹道:这孩子实在可怜,父母双亡亲长凉薄,她年纪小小就要肩负抚教幼弟责任,为了弟弟前程,不惜得罪宗族,她带着谦儿远投咱们,这是一个大耳刮子摔在晋州柳脸上,连条退路都没有!喻家这门婚事若成了,婷而总不至于再受苦,哪里想到眼看喜事在即,竟然生出这等惨噩!卢锐也太凶横,鞠场胜负不过游戏,输了不过是在御前不得彩头,竟然为求胜暗算逞凶。
萧氏便对十一娘说道:你早先刚走,白娘子便将这桩横祸怎么发生大概解释了一回,四郎杏园宴上坠马,险些被马蹄踩踏,后来喻家长辈们听闻后都吓出了一身冷汗,可四郎自称无碍,只是有些皮肉伤,见他行动如常,也都没放在心上直到昨日突然目眩不起,呕血不止,请了太医来看,才道是也许那日便有内伤,这事虽不常见,见多识广之医者也曾遇见过相类病患。
果然还是因为击鞠赛的凶险导致喻四郎身亡!
那日四郎坠马,虽事发突然,观者鲜少看清卢锐那道暗肘,然而赛场上白七等人却都看得分明,白七甚至拼着撞冲坠马,才没让四郎当场重伤马蹄之下,哪想到虽然看似化解了凶险,四郎表面只是轻伤,几日后却突然危重不治。
喻家与卢家这场官司可有得纠缠了,就看圣人怎么处断。韦太夫人蹙着眉头:就怕韦元平与毛维一掺和,反而会造成圣人左右为难,说不定
事实证明韦太夫人决非杞人之忧,喻四郎死讯才一传开,为此事愧疚不已又激愤满怀的白七郎便纠集了几个亲朋,直闹去荣国公府,要与卢锐这个凶手理论,荣国公因为督建帝陵并未在家,荣国夫人哪肯让孙子受一点委屈,下令让府兵护卫驱赶白七等人,双方发生冲突,又造成多人受伤。
喻四郎几个长辈自然要写折子告御状,荣国夫人也昂首挺胸入宫,直入含象殿,竟然在太后跟前发火:本是一场意外,击鞠场上又不少见,也没造成喻四郎重伤,杏园宴上这么多双眼睛可都看得明明白白,不几日,就说人是被锐儿害杀,这岂不是讹诈?敢到国公府挑衅生事,喊打喊杀无法无天,喻白两家算什么东西,凭他们也敢欺辱我堂堂京兆卢!外子可是先帝嫡亲表弟,连圣人也得喊声叔父,更不说姑母在世时,对太后你诸多提携庇顾,但凡还有点良知,也不能看我卢家受辱!今日我在你跟前就把话摞下,倘若不严惩喻白两家,我也豁出去了,往崇陵哭先帝去!
韦太后对一直在她面前恃恩而横的卢家早就倒尽胃口,更何况之前还发生了刘玄清这么一桩闹得她临朝大业搁浅的恶心事,然而喻家却是薛家姻亲,这时也是天子信重之族,太后十分乐见喻、卢两家针锋相对,故而任由荣国夫人在她面前耀武扬威撒泼,懒得搭理这事。
只是交待韦元平与毛维:于这件事上,你们要力求公允,卢家那小儿这些年横行霸道,也太不成体统,这都是荣国公这位家主教导无方,喻家折了个儿郎,卢家脱不了关系,意外也好有心也罢,这赔礼道歉总免不了。
这哪里公允,分明就是进一步挑发喻、卢两家矛盾激化。
荣国公听闻孙儿惹祸,也心急火燎赶返京城,他不说教训卢锐,当草草问清事态后,当即就入宫求见天子,非但不觉悔愧,也如荣国夫人一般要求严惩喻白两家,反咬两家污赖讹诈心怀叵测。
然而薛谦却又站在喻家一边,他性情本就急进,竟然与荣国公当场争执起来,导致荣国公大打出手,当然,毕竟是在御前,薛谦脸上虽挨了一拳,官服上落下一个脚印,就被侍卫们及时阻止了荣国公逞凶,没因而受伤。
可天子却被这桩事闹得焦头烂额,捧着头唉声叹气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冯伯璋单独进言:这事要说来,也是一场意外,可因为毛维在中挑拨,荣国公才忍不住怒火,圣人试想,倘若卢家真就赔礼道歉,岂不承认是自家儿郎害杀喻四郎?莫说荣国公要担实管教无方之责,卢小郎君将来前程可就得毁在这桩事情上,然而喻家也毕竟为这事损失了一个儿郎,当然也会求请个说法,薛相国也有为难之处据臣之见,圣人还是以大局为重,劝服薛相国暂且隐忍,为恤喻家,再许几个儿郎门荫得职,这事便略过不提罢。
冯伯璋又紧跟着通过于让的嘴巴,把他这番劝辞婉转传递让太后听闻。
太后冷笑:此人果真是狡诈之辈,他这么一出主意,薛喻两家与卢家这梁子可算些结牢,连喻家也会与薛家离心!他却在圣人与咱们之间两相示好,有功无过
韦元平说道:看来,冯伯璋这人大可争取利用。
太后却一声冷嗤:自以为聪明,连我也想玩弄于他之股掌,简直就是狂妄自大!既无德品,又无才能,更加没有根底,只因长着一颗虎狼心有甚利用之处?这世上呀,奸侫常有,忠良却难求,当初裴郑两族若非当真不能为我所用,并且处处与我作对,我也不愿对他们下手,毕竟裴公是真为君国着想,耿耿忠心!这也是我器重饶平之因,他对我,也是忠心不二,如此才当重用,怎比得冯伯璋此类鼠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