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摆明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可当时孟氏一点不觉憋屈,连忙让儿子去县廨将柳东野唤回,也只有当柳东野心急火燎赶回家,目瞪口呆看着满院子财礼时,孟氏才总算收敛了脸上的喜气洋洋,换上一副惊慌失措的面孔。
妾身明白不能收这财礼,但那媒人竟然摞下就走,还口吐威胁之辞,夫君如今处境又是这样艰难,妾身可不敢再得罪公侯显望。
柳东野也是唉声叹气:圣人虽不问政事,然则这回人事调动,万年县补入县尉之一,便是荣国公之堂侄,可见京兆卢还没彻底失势,想当年太后可受了卢太后不少恩顾,总不至不念旧情,荣国公府咱们可万万得罪不起,但婷而如今人在京兆柳,咱们该如何开口提出将她送人为妾,并且还是卢八郎!
孟氏因为面前这笔天降横财的诱惑,下定决心要促成这桩好事,可也料到丈夫会犹豫不决,好在有女儿柳娉而这个贴身小智囊出谋划策,她总算有了说法劝服丈夫,听这话后立即长叹一声:可不就是,柳、卢两家都为显望,咱们夹在当中真真左右为难,依婷而那性情,倘若是嫁去做正妻她必然愿意,只是为人姬妾说来也奇怪,妾身怎么都想不明白,卢八郎为何坚持要纳婷而为妾,莫非也是听闻了她才貌出众之名?
这话成功地煽撩了柳主薄的怒火,一拳头砸在茶案上:满长安多少名门闺秀,多少不是才貌双全,卢八郎堂堂显望子弟公爵嫡孙,怎么会仅凭此类浮名便势在必得,定是六娘抛头露面四处卖弄,不知在哪时哪处吸引了卢八郎关注,她一心要攀高枝,可害苦了我们!
孟氏又立即附和,狠狠埋怨了婷而一番,才言归正题将母女俩的盘算仔细说来,最后再劝丈夫衡量厉害:就算咱们处处依顺京兆柳,他们也不会任何帮衬,倒不如对荣国公府卖好,且可能得其助益。
这话终于说得柳东野动了心,因而才有孟氏这回气势昂扬登门挑衅。
第278章不嫁
关于婷而的婚事,这时的确一点眉目都没有,倒并非是因为婷而出身造成艰难。固然,要再寻到如喻四郎一般才德俱备名门出身的夫婿不易,可依韦太夫人的人脉,再兼婷而的自身条件,再寻一个普通世族出身的谦谦君子却并不困难。但韦太夫人这些年亲眼目睹喻四郎与婷而一双小儿女情投意合,却是眼看良缘将成之际遭遇生死永隔,婷而固然因为性情使然没有将悲痛欲绝见于表面,心里的伤郁却瞒不住太夫人一双慧眼。
喻四郎过世不足一年,太夫人怎会立即就不顾婷而意愿为她再议姻缘,因而这事竟只限于暗下度量与考察,当然不可能给予孟氏一个明确答复。
而孟氏听说婷而婚事未定,心里自觉趁愿,这才收敛了早前的气势汹汹,转而发出一声长叹:既知太夫人还未曾与人说定,妾身这才如释重负,那件为难事,方有转圜可能。
紧接着便将荣国公府为卢八郎求纳婷而强送财礼一事说明。
隔扇里正屏息静听的婷而固然是满面悲愤,几乎是咬牙握拳强忍才没直接冲出去与孟氏理论,厅堂里韦太夫人也是一脸的恼火,当孟氏话未说完,便冷哼出来:你称转圜可能,难道是决意将六娘送与他人为妾?也不怕败辱柳氏一族声名!
孟氏挑起半打眉头:倘若六娘为京兆柳嫡宗嫡女,妾身自然不至于如此糊涂,然则六娘不过是庶支所出,又为丧妇长女,婚嫁上本就难免被人挑剔,卢八郎为公爵嫡孙显望子弟,即便是为妾,也不算辱没了六娘,就算世人尽知,也只会以为六娘高攀,妾身与外子可不用担心被议论不慈。
这话显然就是彻底堵驳了韦太夫人意欲用非议威胁的意思。
韦太夫人也算久经人世看惯冷暖,却鲜少遇见有如柳东野夫妇这般寡廉鲜耻之流,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只留下婷而姐弟两个孤儿,当世父世母的非但强霸家产不思照抚,竟一而再再而三算计嫡亲侄女,如今竟然到了逼迫侄女为妾的地步,并且明知对方是卢八郎那等卑鄙无耻之流!
一时之间竟然被孟氏气哽得失语。
但孟氏却也没真打算逼迫韦太夫人首肯,她也知道这不可能,是以在那番颇为强势的混帐话后,居然又换了一副无可奈何的嘴脸,演技之妙,多少伶人都望尘不及。
妾身也知道太夫人心疼六娘,势必不愿让六娘屈为人妾,可荣国公府强行将财礼送了上门,妾身虽一再强调六娘姻缘有族中长辈作主,那媒人竟不顾而去,这才来与太夫人商量,太夫人既然不允,还望与荣国公府分说仔细,如此妾身与外子才不会两相为难。这就是孟氏与柳娉而商量出那两不得罪的办法,既然京兆柳非要包办婷而的姻缘,那么韦太夫人便自当给予荣国公府交待,她只要稍后前往荣国公府,再弄唇舌挑是生非,荣国夫人必定不肯善罢甘休,到时两大显望争执起来,即便韦太夫人不肯让步,难道京兆柳其余族人都会赞同为了柳婷而一个同宗远亲担当与京兆卢结怨的风险?
只要人心不齐滋生非议,韦太夫人多数也会动摇,更不说孟氏早有打算,随后就会将婷而一心攀附权贵四处卖弄引得卢八郎心辕意马的话暗下传扬,世人岂不认为婷而咎由自取?等那丫头声名狼藉,韦太夫人就更不可能一意孤行了,说不定也会埋怨婷而轻浮,才招惹上这么一场麻烦,非但再不插手干涉荣国公府求纳一事,今后怕也不会再理会婷而这个祸水,到那时,才叫两全其美一解心头怨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