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来莹阳便是开门见山的性情,与魏氏更加犯不着客套,话说到这样程度,按理魏氏也该明白任是如何讨好伏低都无法挽回了,但凡还要一点脸面,都该告辞而去,可十一娘料到魏氏今日既然屈尊来访,一定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坚决,果然便见那妇人嘴角极不自然的抽搐几下后,态度摆得更加谦恭。
不瞒真人,妾身自打嫁入夫家,便听闻小叔煞克之说,一直不敢质疑,皆因那话源于阿家与夫君之口,妾身想着,夫君与小叔为手足兄弟,阿家更是小叔生母,怎么也不会捏造陷害小叔,真人说得不错,从前确是妾身心存畏惧才冷落小叔以致不闻不问,妾身的确该觉羞愧。
说完还用绢帕像模像样地摁了一下眼角,只被这一摁之后眼角却反而泛红了,也不知那绢帕上涂沫了姜汁抑或薄荷,总之那双泪眼立即朝向了贺湛:有些事情,确是夫君也一直被瞒在鼓里,也就是最近几日,才被妾身偶然得知,想到小叔幼年时受那许多苦楚,夫君心中大愧,可因事涉阿家,夫君到底是人子,因而犹豫着是否该诉以实情,到底是被妾身劝服,既然已经得知真相,总不能不与小叔交待,让小叔一世都背着那克煞之名,另有一件,倘若不是真人热心,小叔只怕还会受不少艰辛,妾身与夫君也的确应该礼谢真人。
听这说法,魏氏竟然是欲为十四郎平反?莫说莹阳真人大觉惊奇,也大大出乎了十一娘意料,师生二人面面相觑,贺湛却更加冷淡了脸色,袖子里的拳头暗暗握紧。
虽然魏氏还没说明仔细,可听她言下之意,关于自己煞克的根结似乎源自生母赫连氏,是她有意捏造!
贺湛虽然埋怨生母对他弃之不顾,可一直以为是当年家族遭遇祸难,母亲又因迷信鬼神才疑心是他煞克,家人虽然待他凉薄,但出于这样原因倒还能够理解,贺湛实在难以想象亲生母亲会嫁祸于他,有意将他置之不顾,险些冻饿夭折!
莹阳真人与十一娘都深知怨恨至亲是折磨自己的痛事,从前对贺湛诸多安慰,劝说他莫因亲人凉薄而含恨,虽说也是对为人母的赫连氏抱有一丝饶幸心理,希望随着时移日新,眼见十四郎不计前嫌会心生悔愧之意而弥补对儿子的亏欠,可二人用意,绝大多数还是为了贺湛,不希望他困于亲人之弃而长受折磨,只经过这么多年,眼见赫连氏母子无动于衷,便连莹阳与十一娘都心灰意冷了,好在贺湛经过多年游历广增见识,又结识了王宁致这样的莫逆之交,二人更是有幸受到大儒蒋渡余的指点教导,贺湛少存壮志,心胸不拘狭隘,对母兄至亲虽然绝望,也从不存报复之意,可被亲人抛弃不顾的心结却始终不能消解。
若赫连氏母子仅限于冷漠,大家今后彼此自顾互不相干也还罢了,有莹阳真人这位族姑疼惜,贺湛总不至于孤苦伶仃,谁曾料眼下魏氏竟然揭露出这么一件震人悚听的事由!
这不是弥补,也不是友爱,这是在贺湛好不容易有望愈合的伤口上再插一枚铁钉!
莹阳与十一娘几乎就要不约而同地阻止魏氏开口,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小叔,父祖遇祸家门不幸并非是因你煞克,而是是阿家,是阿家本为煞克之命!阿家也是为了自保,深怕族人疑心于她,追根究底,才
泫然欲泣的魏氏那愧疚不已的话说到这里,莹阳几乎忍不住喝斥出声,然而她的手却被贺湛不动声色地轻轻摁住了。
乌眉飞挑,俊眼斜横,原本抿得严直的唇角微微上翘,贺湛终于对魏氏报以笑意:烦请阿嫂细细说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314章魏氏的企图
魏氏一直不曾将贺湛这位几乎从来未曾谋面的小叔子抛之脑后,当然不代表她心存关爱,实际上当贺湛五年前返京,通过与韦瑞交好攀搭上韦元平后,渐渐连太后的器重也日渐增厚,毛维便对贺湛颇为顾忌,而魏氏之父又恰好是毛党,是以回回归宁,魏氏都要被母亲叨念两句,抱怨她这位小叔不知好歹,一点不为女婿贺淋将来仕途着想,一昧自私自利,竟然去巴结韦元平,搞得毛相国大为恼怒,弄不好连魏家都要因此事受到牵连。
奈何魏氏无论怎么对夫君吹枕边风,因为当初王宁致出家事件首战告挫的贺淋再也不肯挑衅贺湛,赫连氏更加不愿冒着开罪南阳郡王府的风险对贺湛施压,魏氏也只好暗自窝火,再兼着家中还有个妯娌赫连芸一直眼红她手里的中馈大权,不断地兴风作浪,魏氏唯有将主要心思放在与娣妇争权夺利一事上。
也正是因为家事与大小赫连氏的斗法,魏氏楚心积虑在婆母与娣妇身边安插了不少耳目,不久前终于让她听说了一件无比蹊跷的事情。
赫连氏有个姐姐赫连贤,年近四十才得了晚来女,今年及笄而未定姻缘,赫连贤听说贺湛授职拾遗,一时大为心动,撺掇着嫁给贺湛次兄的侄女赫连芸拉红线,意欲促成女儿与贺湛的姻缘。
贺湛煞克一事虽未广为张扬,可做为姻亲,赫连贤不可能没有听说过贺湛命硬之名,她既然视女儿为掌上明珠,如何肯让心肝宝贝犯生死之险?赫连芸听姑母提说联姻一事后也大为惊诧,追问之下,赫连贤才终于肯提起那一段陈年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