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顾律刚刚清闲没有两日,就被气急败坏的毛维唤去相府:我让你小心谨慎,你干脆就当起死人不成?竟然放纵卢怀安察到我头上!
千顷隐田被察,这远远超出毛维割舍小利的心理准备,让他怎能不火冒三丈?而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卢怀安居然还指使了一个御史弹劾他仗势欺民当处刑罪,有韦元平在侧落井下石,太后得知后也是勃然大怒,责怪他行事不慎贪婪无度,虽未当真施以刑责,可千顷隐田明显是要被充公了!
顾律那叫一个满腹委屈有苦难言,回到县廨后还没理由质问卢怀安不依规矩行事,满京城多少富贾豪阔隐田不报,怎么就专拣毛相国察检?大家同朝为官,谁没干过隐田不报的事,你卢怀安屁股后头难道就一干二净?如此行事简直就是破坏行规,大大不安好心!
原本是想让卢怀安引起众怒,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哪知道这下成了引火烧身,顾律顿时焦头烂额。
忽有一日,陆离怀抱着数卷案录来见,一一展开言之凿凿:明府请阅,这些都是旧案,为状告长公主府欺占民田,却被断为污告,可下官经过走访盘察,证实长公主子阮岭确有罪行,下官因而提醒卢少府,怀疑长公主府亦有隐田未报,卢少府不经察证,空口指责下官污陷贵主,还望明府公断。
顾律眼瞅着一波尚未平息,薛绚之竟然又要火烧公主府,简直就是呆若木鸡叫苦不迭,只好采取敷衍拖延之计,忙不迭去讨毛维示意。
毛大相国当然要比顾律更有真知灼见,闻言后冷笑连连:好个薛绚之,不想他看上去弱不禁风竟有这般胆量,也好,且让他公断此案,以证卢怀安渎职包庇。
自己损失了千顷良田,哪容卢怀安全身而退?就连荣国公府,这回也必须察实隐田,让他们也尝尝剜肉摘心之痛!
第330章陆离的激将法
一声鼓响,朱衣少年高举镏金铎拂,细沙铺就的这方场地,被低矮的栅栏间隔成数十方阵,每一个方阵里,都有一对雄冠利羽的斗鸡,这时接收到斗倌的号令,便如整装待发的士兵,一只只昂首挺胸,拉直了脖子瞪厉了眼,再待一声鼓响,随着斗倌铎拂重舞口唱战令,顿时腾扑啄击,好一阵飞沙走石。
战况虽烈,只斗鸡们始终局限在各自战阵,即使被对手啄斗得裂血失声,却无一逃窜越阵,使这场面虽然喧激,却并不混乱。
略高出几步的观战台上,阮岭便十分满意自己重金打造的这支鸡营,他负着手,踏着悠闲的步伐,一边观战一边颔首,唇角的笑容看上去却仍旧一贯的漫不经心。
待得各阵胜负分明,才有仆役上前撤除隔栅,十余乐手就位,琴箫齐奏鼓乐交响,斗倌急舞铎拂指挥,才经过一场恶战的斗鸡们竟然队列井然,胜者昂首挺胸随着斗倌归去营坊,一如士兵凯旋。
至于那些斗败的咬鸡,要么已经倒卧沙场苟延残喘,要么也是垂头丧气无精打彩,仿佛明白等待它们的将是什么命运锅鼎口腹的收场。
阮岭正准备逐一犒赏胜者,他可十分在意自己这支鸡营,有时甚至不惜屈尊降贵亲自为其梳羽修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在鸡坊里一待就是五、六时辰,连他的娇妻美妾都不得这样的待遇。
可今日阮岭的乐趣却忽然被不速之客打断了。
你说什么,万年县廨吏员求见?阮岭高高挑起眉头,当从仆役口中再一次证实这件十分稀罕之事后,不由冷笑两声:区区贱吏,竟然也敢来长公主府生事,难道在这一夕之间,外头已非贺姓江山不成?
这话说得也太过彪狂了些,来传话的仆役哪敢附和,只好应对道:来人自称是奉薛少府之令,来传郎君往县衙问话。
阮岭又一挑眉,抬起手指摩梭自己削尖的下巴,笑意更透冷厉:薛少府?可是那个对阿母欲擒故纵者?
不待仆役给出肯定的答复,一亲兵便义愤填膺,抱拳说道:任是何人,敢来府上挑衅便是不知死活,郎君只需一声令下,卑职立便前往施以责惩。
可那吏员还说薛少府是为公务刑案传唤郎君,若是郎君拒传抗法,薛少府只好遣捕吏捉拿仆役结结巴巴的将那不知死活的吏员一番原话转告,额头冷汗直滴。
早前主动请命的亲兵不由竖起眉头,然而阮岭却大笑两声连连摆手:本郎君且要看看,薛绚之这欲擒故纵手段究竟要耍到什么程度,把那吏员喊进来,我要亲自问话!
万年县的这个吏员其实也正叫苦不迭,他甚至不算流内品官,哪敢开罪长公主府,无奈也不敢违令不从,需知此事非但仅只薛少府这个县尉一人下令,便连万年令也亲自交嘱务必服从,一家老小全靠他这县吏差使养活,若办砸了差事导致革除,难道要让全家人喝西北风不成?故而也只能硬着头皮上阵,一边回想着薛少府交待的话,握紧了拳头提醒自己必须倨傲一些,端足铁面无私的架子,千万不能表现出心虚畏惧来。
薛绚之便是遣你这么一个孤兵来捉拿本郎君?阮岭打量着面前努力昂首挺胸落落大方的吏员,尤其咬重捉拿二字,双目透鄙视,满脸皆讥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