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哭笑不得,九娘已经嫁人了好不,有夫婿陪伴左右,阿耶能有什么放心不下?
灞桥送别,一直为全亲友之谊,长辈却不会出面,柳少监此举,也可谓空前绝后了。
柳少监一直忍到了九娘等人知情识趣地避开,才看着十一娘轻声长叹:伊伊,一转眼,你就长大成人了,阿耶还记得你幼年之时,缠着阿耶抱举逗趣,自从入了宫,一下子便老成了。
老成又何止入宫之后,十一娘清楚的记得,那时自己刚回长安,因不知萧氏心地如何,就十分避忌柳少监过份疼爱,后来虽说明知萧氏不是恶毒嫡母,但她内在确非稚拙小儿,实在难以对柳少监孺慕依恋,从那时候起,父女之间便渐向疏远,可柳少监却不减慈父心肠。
到了此时此刻,十一娘终究还是带了几分真正的依恋之情:阿耶,今日一别,请恕女儿不能膝下尽孝,只能遥祝亲长贵体安康。
见女儿流露不舍之态,柳少监顿时又豁达起来,意欲像早年那般,去揉十一娘的发顶,终究是忍住了,改为拍了拍肩膀:无需伤感,不过是短时分别而已。又压低了声:你这一去也好,至少跟着殿下,不像你在太后身边,我总是提心吊胆,伊伊放心,阿耶已经警告了殿下,他若敢让你委屈,我可饶不过他,别看阿耶脾性好,寻常不发火,一发火便如岩浆积发,活阎王也保不准难以招架。
说着说着自觉眼角泛酸,柳少监干脆利落地挥了挥手,自己却转过身去:早日返京,耶耶这就回去了。
果然不再回头,策马疾走。
十一娘依稀想起还是渥丹之时,她嫁入太子府拜别亲长,一贯不苟言笑的父亲,眼角那丝泛红,一时之间,竟觉怅惘。
浩浩灞水之畔,此时只有枯枝舞风,虽无飘絮如雪,而离别之伤并不因此减微。
十年之前,她满怀恨意归来,十年之后,她要离开这片生她养她,给予了欢愉又留下了痛憾的城池,十一娘以为自己会意气风发,因为这不是决别,只是另一个崭新的起点。
可她,为何还是感觉到了丝丝缕缕的伤感呢?
她站在桥头,回望来路,却只见到积压的阴云,拥挤了苍穹。
不远处却响起一片欢笑,十一娘侧目看去,原来是诸多纨绔折下杨柳枯枝,竟插了阮岭满头。
而另一边,陆离四周的人群也逐渐消散了,他正与两人说话,其中一人
竟是宇文盛?十一娘彻底从伤感的情绪里脱身而出,微微咪起眼角。
第639章便有暗涌?
为陆离准备的这一辆车,十一娘可谓花足了心思,厢底铺了足足七、八张厚毡,供人靠倚的與壁上,亦用丝绒软软包了一层,另设一张矮足梨木长榻,可供成年男子伸展了手脚躺卧,两侧还有炭炉,上好的银丝炭在炉腹内点燃,并不会产生烟呛,固然如此,当陆离上车落座,十一娘还是交待了碧奴拿来一床厚毛毡,盯着陆离搭在膝上保暖,再请了司马仲来验看,直到这位医者再也挑剔不出毛病,十一娘方才放心。
此时车马已经通过灞桥,往太原府进发,晋王择选这一批随行自然都是心腹,不用再担心耳目在侧,十一娘便大大方方地上了车,与陆离说话。
自从温峤一案后,宇文盛与陆哥之间便略有隔阂,来往不似从前频密,没想到今日却来灞桥相送,难道已生怀疑,是想试探晋王是否另有居心?十一娘问。
他并非是为送我。陆离说道:你可留意见另一男子?那位便是朱子玉,可巧今日也将离京,宇文盛是为送他,我问了一句,朱子玉欲往岭南。
他怎么在这时离京?十一娘轻轻蹙眉:咱们已经基本肯定朱子玉为急公会徒,宇文盛应当是通过他,才能得到急公会援助,因此可见,朱子玉在急公会中应当占据重要职位,急公会既然让他潜入京都,再兼他有意与你交好,应当是担负着拉络贵族集团中,不满韦氏政权者之要务,朱子玉是深入敌营,任务可谓险重,这需要一个长期过程,而朱子玉眼下显然还没有完成使命,却忽然便被调离,这些年来一切努力岂非付之东流?
要在天子脚下,韦海池的眼皮底下策反贵族集团投盟匪类谈何容易?朱子玉通过宇文盛的引荐,好不容易才与一些士族建交,陆离显然一度是他们最为看好者,但即便如此,朱子玉都未曾与陆离坦言身份,只是言谈时,涉及官制腐败,以期粗步达成共识,朱子玉一旦离京,就算急公会再派继任之人接手,这些年来建立的人脉却并不一定还能维系了。
难道说,急公会会首已经放弃了这一计划?十一娘猜测道。
朱子玉当然不会告诉我他离京之真正缘由,不过我观其言行,似乎颇显郁怀,而宇文盛对他这一去,也甚为担忧。陆离也顺着十一娘的假设猜测:咱们之前曾经推测,何绍祖等人污良为盗之恶行,应是被急公会在背后挑唆,意图分明是激发民愤,但朱子玉却将温峤等人送入京都,揭发恶行,太后被逼无奈,才重惩党羽,救数千无辜幸免于难,朱子玉显然是没有洞察急公会会首意图,妨碍了计划,这回被调离京都,难保不是急公会会首恼羞成怒,意欲问罪朱子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