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你所见,此事为毛维主使?
就算不是他主使,也是他党徒所为,而且这人,应当是与太原世族有关。贺湛倒也不瞒着莹阳:我有十成把握,这事必然是柳青城手笔,因十一妹信中告知,晋阳陈已经投诚毛维,而晋阳陈家主陈伏骥,正是柳青城舅父,柳青城现任户部司郎中,虽为太原柳青字辈中仕途首望,然而调职中枢毕竟时日尚浅,又因尚书令元得志对他并不重视,他因为望族子弟,也甚介意元得志寒微出身,不肯过于谄媚,以防遭受物议,可柳青城并非真正冰壶玉尺,而深谙眼下宦场规则,知道若无重臣提携,不利仕进,故而委婉向毛维示诚,以为便能奠定仕进资本。
柳青城虽然谙知官场规则,可因其地位与见识所限,不可能明白上官元得志与毛维之间的貌合神离,他并非不屑元得志,然而却必须顾及自己望族清流的名声,毛维与元得志相比,到底是通过科举出身,并且有世族出身的基础,这在柳青城看来,多少是同类,听奉于毛维不算丢脸,因为毛维还算具有让世望子弟敬崇的资格。
而只要被毛维视为门生,同样也便得到了元得志的青睐。
柳青城之母既为晋阳陈氏出身,那么他与毛维之间便有了纽带,及时得知丁梧亮一案就不算奇异了,而且借助诗唱传播谣言,也符合他进士及第的行为模式。
综上理由,贺湛笃断柳青城便是这起事件的主要操手。
阿姑放心,区区柳青城,太后并不会放在眼里,而这事与谢饶平、元得志无关,他们也不会横加干涉,只要拿抓住柳青城把柄,说服太后施以惩戒,谣言自然不攻而破,而长安事了,侄子也会立即告书十一妹,晋阳无论是谁利用这事兴风作浪,最后也只能自取其辱。贺湛胸有成竹。
原来他早前魂不守舍,并不是为烦难这事如何反击,而是思考着怎么处治柳青城,既能给予力度十足的打击,又不至于妨碍十一娘的种种计划。
柳青城如果姓陈,贺湛会毫不犹豫将他置之死地,甚至会将晋阳陈也连坐进来,让这个家族遭到严厉清算,可晋阳陈虽是柳青城外家,太原柳却是柳青城本族,十一娘又显然没有打击太原柳的意愿,贺湛便不得不有投鼠忌器之忧。
纵然如此,睚眦必报的贺舍人也不愿宽容,他最终决定要断绝柳青城的锦绣前程,让他尝尝由平步青云的幸运儿沦落至道尽途殚的倒霉蛋到底是何悬殊滋味。
又说柳青城,自打奉母之令散布谣言后,尚且格外自得他这番杰作,长安与太原远隔千里,京都士庶根本不会关心丁梧亮一案的真相,却无论市井平民,抑或贵族纨绔,均会对男女之情风流韵事津津乐道,引起他们关注的不是丁梧亮是否罪有应得,而是晋王妃与薛绚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固然不会有人公然质疑晋王妃败坏德行,呼吁将其处死,可物议渐多,总不利于皇族威严,那么便给予了母亲当面发难的机会,只要晋王烨听信了这些流言蜚语,又怎能忍耐头顶一片绿云?
晋王妃的倚仗虽然是太后,可太后鞭长莫及,再者为平物议,太后也不会过于庇私,必然也会怪罪晋王妃行事不周,非但没有能够顺利推行新政,反而闹得流言四起,以至于让皇室蒙羞。
柳青城一点不怕事漏,因为他根本没有亲自出面买通那些市井闲汉,甚有自信,无论怎么察,也察不到他的头上来。
可没有高兴几日,柳青城忽听家人禀报,说道是那些市井闲汉,也不知怎么回事,竟然收买了不少平康坊妓人,让其将那诗文谱曲传唱不说,若人问起,便称是户部司柳郎中所作!
柳青城顿时被吓出一身冷汗来,厉斥道:难道是你与那些闲汉交从,不慎透露了身份?
仆从连喊冤枉:郎君千叮万嘱,仆哪敢大意?此类闲汉一贯只认钱财,并不会追根究底,仆确是不知他们如何得知郎君之名。
柳青城惶急失措,虽然也疑心是有人故布陷井,却不能置之不理,因为他十分清楚,谣言可不论证据确凿,只要传扬开来,他便是矢口否认,也逃不脱抵毁晋王妃的物议。
莫说晋王妃深得太后信重,即便是太后不作理论,京兆柳也不会坐视不管,晋王妃之父不足为虑,然而其世父柳尚书可是韦相党羽,俨然有望入主政事堂,要是借机打压自己,岂非易如反掌?
柳青城心中焦急,又来不及求告毛维相助,终是咬一咬牙,准备暗中向元得志求助,以防柳尚书万一发难,他也有个人代为申诉。
依柳青城这时的品阶,也就是能在朝会时远远见上太后一面,根本不可能将冤屈直诉。
哪里知道,元得志根本便不搭理他,端着公正无私的架子喝斥:毛府尹身任太原尹,岂能不知试行新政关系君国重要?必定会服从太后嘱令,又哪里会暗中阻挠?诋毁晋王妃,这可是大罪!
义正言辞地教训了柳青城,元得志转身便将这事密告蜀王。
蜀王也大是震怒:毛维果然是个废物,竟然行使这等手段,自己将事情捅至长安,那柳青城行事不周,居然还企图牵连元相!
蜀王原就认为毛维不堪大用,用他无非眼下情势所需,真正寄予重望者其实是元得志,所以无论如何,蜀王都不会允许元得志牵涉太原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