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来,下着雪在廊庑下炙烤牡蛎来吃正好。贺烨甚是受用王妃的关怀体贴,突地又提起让他恼羞成怒那道菜肴。
十一娘失笑:殿下既原本贪好这口,年少无知时被谣言惧惑也就罢了,谁教那时心情不佳,又借这道菜肴发作灵药呢?如今晋王府里,更不能有牡蛎肉了,活该没这口福。
我并不挑食,只要调味得当,吃什么都好,只不过为了坑任氏,连累王妃也要跟着忌口,想来颇过意不去。
我又哪里挑食了?牡蛎肉虽鲜美,但价格昂贵,有那几个牡蛎钱,三口之家至少可抵一月肉粮了,其余贵族我不能约管,咱们王府里正好省下这笔奢侈,将钱用在实处。十一娘的骨子里,还是没有忘记裴氏家训,对于那些仅为满足口腹之欲便不惜重金的作法,仍然心怀抵触的。
如那牡蛎肉,其实在沿海常见,吃了也不见延年益寿,纵然口感鲜美,也不是没有其余食材能够取代,冬季虽不宜进食鱼鲙等生冷一类,只要烹饪得当,煮食河鲜也照样鲜美异常,何至于将重金花耗在长途贩运上?
贺烨心中更愉悦:瞧瞧,又有一件志趣相投、心有灵犀,我与王妃都不挑食呢。
一时半刻,酒菜便呈了上来,十一娘又提起一件事:既然是用岭儿生辰引任氏入瓮,为了圆这说法,也当为他操办一回,不过既是岭儿生辰,任姬等等大可不用请来,却万万不能少了薛六哥,因而我想,莫不如便在溯洄馆设下几席,姬媵们都免了,只叫王府僚属,至多再请上尹二郎就是。
若有王府僚属,你我也只用走个过场,倒是没那些人,反能酣畅一聚。贺烨道。
岭儿到底是王府长史,咱们替他过生日,不请属官实在说不过去。
王妃决定就好。贺烨品了一盏酒,又挟了一箸佐食,忽而又道:王妃为岭儿考虑周道,应当也不忘如何为我操办生辰吧?
十一娘:
此时此刻无比感谢碧奴尽职尽责的提醒,她好歹还废心思量了阵,虽不知能否让殿下满意,总不至于被问得张口结舌。
我也晓得,殿下生辰更加不喜与那多人逢场作戏,故而寻思着莫若殿下生辰之前,便让婷姐姐提议往别苑去?别苑里不是有几口汤泉,此季候前往也正好适宜,如此一来,也便能避开那些姬媵了,只不过殿下这回生辰过得未免冷清。
不怕冷清。贺烨相当满意:只要王妃这回也跟去便好。
这是必然的,总不能连她也躲懒,全靠婷姐姐应酬这位有时相当喜怒无常的凤凰。
又有生辰礼,我虽知殿下喜好,奈何没那本事寻来珍禽灵兽以及神兵利器,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也正想着这二日问一问殿下,有什么喜好之物又是十一力所能及。王妃讪笑道,暗暗忐忑,就不知能否蒙混过关。
贺烨斜了一眼过来,见丫头惴惴不安的模样,既觉好笑,又觉悒郁:难不成我就这般可怕?值得王妃如此畏之如虎?不过看在她还晓得我有何喜好份上,便大度不与她计较了。
这生辰礼呢,除了投其所好,只要真心诚意准备便好,王妃大可发挥所长呀,要说来,王妃似乎还没有送我亲笔画作呢。
十一娘:
殿下不是历来不谙诗词书画?我若以此为贺,哪能不担心反而触怒呢?
当然不会直说:既如此,我心中也算有底了。
便寻思起来:花鸟鱼虫必然不合殿下心意,金戈铁马又非我所长,再者我又并未见识过真正的沙场拼杀,信笔画来岂非有失真凿气势?倒是游猎图,见过大家之作,只一味效仿,纵然殿下不挑剔,却又并非画者品格,莫不如
脑子里浮现一幅情境,便当真有了主意。
于是放下悬心数日这件难事,轻轻松松地陪着贺烨饮谈起来。
说说笑笑时,窗外飞雪渐急,而屋内却温暖如春,贺烨一点不嫌地下烟道熏得浑身躁热,品着美酒,就着并不珍罕的几味佐食,眼看着对坐女子,双靥一点点染上霞晕,虽无醉态,又非动情,已然迷人。
便想着这段时日,就算暂时摆脱了任氏纠缠,也日日过来玉管居,王妃却再没如从前一般大惊小怪,倒似渐渐习惯了与他同床共枕不,还没这进展,至多只能叫同室而眠,甚至连肌肤之亲的机会也甚罕少,不过两人相处,却没了起初的尴尬疏离,又再自然亲近许多,如此暧昧,却也美妙。
晋王殿下正自沾沾自喜,留念着窗纸将破未破的朦胧恋情,却不知他夫妻二人这情境,却急煞了旁人。
比如暖阁之外,一侧廊庑底下偷偷张望的碧奴与阿禄。
二婢今晚并不值夜,但既然王妃没有安置,她们当然也不肯早睡,又听说王妃陪着殿下饮谈,立即出来察看,此时虽见窗内气氛和谐,二婢却并不满意。
要说来,王妃生辰,殿下甚至都调教好两只鹦鹉吟诵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示意总算明显了吧,王妃却仍无动于衷。因知殿下耳力过人,虽站得老远,碧奴也仅咬着阿禄耳朵说道。
我就说殿下那法子不行,太委婉了,王妃只怕以为殿下根本不懂关雎含义,且以为是殿下随意择了首耳熟能详诗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