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莹如遭雷击,失魂落魄步出太后寝殿,承德八年岁末的阳光,有气无力照在她苍白的脸上,蓬莱殿里已经张灯结彩准备庆贺新岁了,这一片喜气洋洋却没能映入谢莹空洞的眼睛里,反而那片黑鸦鸦的瓦顶,在视线里没有限制的扩大,阴森森的压抑得谢莹几乎无法呼吸。
她的荣华富贵,似乎就这么莫名其妙走到了尽头,可为什么会如此,为什么机关算尽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她明明比这些愚蠢的古人更有见识,更加睿智,为什么一切都有违算计与期望?
似乎是撞着了谁,迷迷糊糊的谢莹好不容易才看清高玉祥那张放大的笑脸。
六娘仔细着些脚下,撞着我不打紧,万一失足摔伤了筋骨,那可就真没指望了。她听见这个阉宦毫不掩示的兴灾乐祸。
变态,离我远些。谢莹把高玉祥重重一推,重新昂首挺胸。
她不甘心,她绝不会就此止步,她不会输给任何人,包括韦太后!
第1030章杨怀犀的密告
寒冬之季,曲江池畔景致萧索,然而赋闲已久的蜀王,仍是住在水舍别墅里静养,这些日子的确空闲无事,一觉懒睡至隅中时分才起,披一件白狐里的大裘,登上临池而建的高阁,也不叫废尽心思四处遣买的茶婢,而亲自侯汤烹茶品饮,时时举目,望一望急风卷过池面,荡起那片冷清的波光,远远主属皇家的芙蓉园里,梅色恰似这片萧瑟清冷的天水间,唯一一笔丹艳。
岁末时分了,对于蜀王而言并未有大事发生,他有心贪享这闲适,不想清静到底还是被打扰,心腹管事打听得蜀王已经起身,一路找了过来,呈上一封拜帖,言道是遣周使粟田马养遣人送来。
蜀王勃然而怒:这时候,他竟还胆敢来拜会!
管事寻常拿了粟田马养不少好处,虽被主人的怒斥吓得一个激灵,倒还敢壮起胆子为东瀛人说情:粟田君并不敢明目张胆,遣人颇经周折,才掩人耳目送来这封拜帖,所求亦是与殿下暗会,应是心急于广阳那队志能便全军覆没,太后虽惧突厥不敢追究,未必会放过遣周使,希望殿下能想法子替他们转寰,彻底让志能便摆脱嫌疑最好。
蜀王冷笑道:广阳之事,他们既是受突厥人指使,这时怎么不去找突厥人设法保全?亏得他们自诩志能便为日本皇室精心培蓄,行事谨慎忠诚不二,万万不会暴露行藏,更加不会有背叛之行,结果呢,广阳十人首竟然屈服晋王妃一介女流,指不定连我也招供出来!
当不至于吧。管事拭一拭冷汗:太后若知此事与殿下有关,怎会如此风平浪静?
蜀王虽说恼火东瀛敌间出了纰漏,但其实也情知这些死士暗人虽说一般不会背叛谋主,却难免也有贪生怕死者受不住严刑拷问,再者东瀛潜渡大周这些志能便,的确为他行事提供不少便利,正好比这回受突厥主使投放疫毒,若真能造成苇泽关失守,不仅武威侯死罪难逃,便连晋王夫妇也难辞其咎,晋朔失陷危及河南,可谓京畿最后一道防线,无论韦太后怎么忌防于他,只怕当他发动党臣奏请时,亦不能拒绝再度启用他这个亲王镇守河南,挽救贺周这岌岌可危的国运,而只要他能够击溃潘博逆军,便能够奠定威势,到时韦太后再也不能奈何了。
可惜功败垂成,不仅苇泽关未失,甚至还被晋王妃察实广阳志能便为始作俑者。
茶釜里汤沸渐老,蜀王却无心再投茶入煮了,起身在阁间里负手踱步,好一阵才说道:我不便见粟田马养,你倒可暗下与之一会,转告他不需忧愁,我早料见太后不敢责问突厥,故意让党臣附议王淮准,太后更疑我不怀好意,唯恐中我计算惹火烧身,他只要坚称广阳那名敌间绝非来自东瀛,而为他国中伤之计,意图不仅是挑生五部再度兵犯,也为破坏大周与东瀛之间邦交之谊即可。
踱转一圈,又再补充道:东瀛远据海外,并不与大周疆土接壤,自白江村海战,东瀛战舰尽被击沉,水军覆没,此时再无能力大举来犯,太后何尝不知这些情况,故而更加防备新罗,对待东瀛、新罗二国亲疏一贯差异,虽说因广阳这回事故,会生疑心,然因惧五部之威,并不敢责问,只要东瀛遣使再示臣服,声明绝无进犯之恶意,太后当然会偏向东瀛,否则难以自圆其说,担当懦弱之名。
管事连连称诺,这才又呈上两封密信,皆是自晋阳送出。
蜀王连忙拆阅,一封是郭居安手书,一封却是杨怀犀陈情。
蜀王先将郭居安的手书看完,连连称好,下令管事立即去请诸位谋士来此议会,这才看杨怀犀的密信,因郭居安已经写明杨怀犀确然已经成功获得晋王妃的信任,一家老小接进晋王府中居住,俨然已经成为晋王系僚客,故而再看杨怀犀书告这事,蜀王并不觉得惊诧,然而当他看完之后,方才明白杨怀犀因何在短短时间,便能获取信任。
原本杨怀犀诸多提议颇显保守,不合蜀王心意,再兼为人处世多有迂腐之处,与其余僚客历来疏远,被众人连手排斥,渐渐被蜀王冷落,当他自请入潜晋王府以为耳目刺探机要时,理由乃他与贺湛、王宁致师出同门,晋王妃或许会看在这层关系上,不疑他另怀居心,蜀王起初颇有些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