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制成果脯,色泽已失鲜白,可这时节,触目反而不会那么生凉,羊乳里还点了香蜜,随着暖气蒸腾弥散,是太后甚喜的甜暖口感,当然高玉祥也是因为度量见太后虽说郁烦,却还并未震怒,否则他可不敢这时献殷勤,这碗甜点口感虽好,泼在脸上可没那么美妙。
太后果然没发脾气,稍稍睁眼,高玉祥连忙示意干儿子过来一勺勺地进膳,他腾空了手,往过挪了一挪,轻轻替太后敲打小腿,见太后用了两、三勺便微一蹙眉,连忙示意干儿子拿那甜点走开,嘻笑道:奴婢猜测着,定是晋王妃为晋王父子二人求情了,未知猜度得可准?
太后咦了一声:小高难道偷看了十一娘这封密函不成?
奴婢又没多长一个脑袋,怎敢做这狂妄之事,只不过阿禄、元媵人上报,王妃似已动疑,故而才如此猜测。
你猜是猜准了,不过十一娘已经动疑,不利我大计,你笑得这么欢畅难道就不狂妄了?
高玉祥受这斥问非但不见惊怕,越发嘻嘻笑出两声来:这回变故虽说突然,晋王妃却并不曾对太后隐瞒疑虑,而如实告诉,岂不说明太后慧眼识人,晋王妃果然宅心仁厚,并对太后忠心耿耿。
我是早就料到,十一娘如今有了贺信,越发会对贺烨割舍不下,所以才会废那么多心思隐瞒她,却没想到!太后眉头已经竖起来,又压制住了怒火,重重一挥手:先不提这个,先论十一娘是否忠心耿耿,她既已在韦缃面前显露出端倪,当然知道瞒不过我,所以才有这封书信也未可知,她这封书信,可是比韦缃等人整整晚了几日。
晋王府生出这等大变,又涉及太后,王妃当然会迟疑几日,又怎能比韦娘子等不过单纯上报事件,故回应不那么迅速,反为情理之中,又依王妃机智,要是真有心瞒藏疑虑,万万不会在韦娘子面前显现出来,只需咬定任氏乃污篾,今后暗中提防类似事件即可,不过这样一来,王妃只怕就是已然与太后生份了,反而直抒疑虑,恩求宽容,说明王妃仍然信任太后不会斩尽杀绝,王妃素来便重情义,当初奴婢被陷害,众人皆忙着落井下石躲避自保,唯有王妃胆敢为奴婢求情,更何况与晋王乃结发夫妻,朝夕共处长达八载,如今又有了晋王骨肉,王妃若将晋王生死置之不顾,如此狠心绝情,又何谈仁义,岂不是太后看走了眼,错信了王妃?不过相比晋王,太后对王妃深恩厚爱,又不知胜出多少,王妃终究还是心向太后。
这话看似为十一娘开脱,实际高玉祥是度量太后神色,知道并非不再信任晋王妃,他只不过说出了太后心中所想,在太后面前抖机灵罢了。
你呀,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到底还是磨砺出来了,你这话说得倒是一丝不差,我并不是烦恼十一娘心向贺烨,我也明白她对我孝敬不改,可经此事故,短时间内,是再不能对贺烨动手了!再有,天子大婚已然三载,他如今十六了,虽说前一回交锋,因着杜渐宏,让天子损了些许人心,可还有那些顽固不化正统派,仍然处心积虑逼迫我交政放权,天子外有贺珅,内有丽妃撺掇,对我可有丝毫孝敬?他也是巴不得我完全不问国事,由得他胡作非为!可你看看天子,他信重都是些什么人?贺珅、丽妃那庶出兄长,这些人哪个能够委以重任,如今内忧外患,若非我操持着,社稷江山交给他乳臭未干小儿之手,还有一帮居心不良奸徒贼子蛊惑,怎能还天下盛世太平?
太后说到这里,脸上已见怒意:可如何铲除贺珅,韦相、谢相、元相三个人却都拿不出稳妥办法,我还能依靠谁?十一娘经过八载,已经完全历练出来了,她若是肯助我,我也多条臂膀,但偏偏是十一娘哪里都好,就是欠缺一点野心。
高玉祥这时也收起笑容,长叹一声:蜀王何尝不知晋王妃为他敌患呢?否则这些年也不会如此针对太原籍贯官员屡屡弹劾,然而均被晋王妃一一抗击,又因太后有意提携,这些官员非但没有遭到贬黜,反而渐有实权,要是晋王妃能与太后同心,不怕找不到蜀王纰漏。
眼下我烦恼之事,是怎么安抚十一娘,无论如何,我也必须要打消她心中疑虑,谋害贺烨主使必须另有其人。
人难道不是现成?高玉祥笑道。
太后挑眉。
蜀王。宦官说出两字,笑意更深:任氏之所以胆敢毒害晋王,那是因为蜀王指使,蜀王可是代表天子,也只有天子在后支持,任氏才有胆量拼命一搏,却没想识人不明,倒被心腹婢女给出卖了,任氏这才污篾太后,企图离间太后与晋王一系,不过这些事察无实据,太后也只是因为察觉任氏之母最近与蜀王妃来往密切方有所疑,故而暂时不能奈何蜀王及任知故。
太后思索一阵:这说法倒也不错,只就怕十一娘不会轻信。
王妃怎会不信?奴婢看来,只要太后否定并未指使任氏,王妃就会信任,再者蜀王屡屡针对晋王府,王妃岂能没有察觉?另外,太后亦可授意贺舍人,有他从中游说,王妃必定会助太后打击蜀王,毕竟只有蜀王及天子势弱,晋王府才有望长宁久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