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什么师从隐士可不乐观,她的丈夫柴取就有类似经历,甚至还算寒门士子中的佼佼者,结果如何?连给贺湛提鞋都不配,要阮家女婿也是这么个徒有虚名的货色,取悦不成,反而惹得贺湛更加厌烦,那就得不偿失了。
十一娘便带刘氏去特意布置的小院,位于游苑东北角一处月亮门里,地方不大,但胜在清静,这也是刘氏一再要求,她倒也知道贺湛现下的心情,必不乐意被诸多女眷窥探。
当入月亮门,就有几座石障,待绕过,方见矮竹小亭,亭右一方清潭,锦鲤畅游其中,亭子里已是设好矮几苇席,并不精美,朴实无华,准备的茶具也是青瓷,处处透着雅致,这些虽不符合刘氏的审美,但的确符合名士清谈对弈的情境,刘氏微微颔首,又打量迎出见礼的男子,高高瘦瘦,举止得体,并不像阮二娘那样圆滑世故,甚是沉默寡言。
刘氏别的也还罢了,对于男子郎君,也称得上见识不少,一眼看出阮二娘这夫婿骨子里透出的那股清高脱俗,决非装腔作势之流能比,至于眉眼,当然不比贺湛俊美,却也端正清秀,让人不由心生好感,她莞乐一笑,竟然还以福礼,紧跟着却用手肘撞一撞十一娘,偏倾着身:二娘倒是好福气,你这夫郎,的确胜过我家那个伪文人。
再一留意,只见阮家女婿微不可见一蹙眉头,显然不喜这样露骨的调侃,哪里有一丝商贾市侩的习气,而在这男子面前,阮二娘也收敛许多,并不敢太过奉承,刘氏彻底放心了。
她虽看不上这类身份卑贱却自命不凡的所谓文人,奈何贺湛却喜如此风骨,并不以门第出身区别高低,阮家女婿能与贺湛投机便好,若真能为他排遣烦郁,总胜过贺湛常常往北里妓家买醉。
两个女人从月亮门出来,刘氏又再关注宴席需要的酒水菜肴,桩桩件件察看过,大是满意阮二娘的细致,这才提起艾绿:那日才与二娘说道一件烦难事,凑巧今日却便解决,是以今日,歌舞琴唱之外,还得增加一出,这位姑娘,剑舞之技,在我看来也不差当年公孙大娘多少,甚至比那扈姬,还要精妙绝伦呢,你准备准备,长平公主驾临,我要让她当众献技。
第1141章明灯的麻烦
贺湛是午后才到群贤坊。
他骑着马晃晃悠悠一路过来,脸上明晃晃写着不耐烦三个大字,这时诸多宾客都还未到,刘氏领着十一娘亲自迎接出来,贺湛当然把十一娘视若不见,见宴厅已经准备妥当了席案,他却显然不为这处布置华美的场景打动,蹙起眉头来:你一再烦缠,硬是让我来这处散心,这里有甚好处?
贺郎可还记得那副玉石棋弈?刘氏笑道。
贺湛挑一挑眉,表示尚且记得。
那副棋弈,正是阮二娘苦心寻获,材质珍贵且罢,又是出自名匠手工,更显罕异,妾身却以为,器物虽好,贺郎却历来不重这身外之物,不如棋逢对手,更能让贺郎趁心,阮二娘便夸口,说她夫君棋弈了得,普通人难以匹敌,妾身当然不信,她却不服,极尽怂恿,意图促成贺郎与她夫君一战,妾身既想让她心服口服,又一思谋,贺郎倘若真能棋逢对手,岂非也是一件快事。
贺湛这才露出几分意动的模样,被刘氏带去那处月亮门,寒喧之后,在两个女人的旁观下,与陆离装模作样摆开棋局,不久便挥手道:你们自顾玩乐去吧,别在此烦扰。
刘氏不敢有异议,拉了十一娘离开,还捂着嘴笑:贺郎这回的确是棋逢对手了,二娘可为我开解了一桩烦难,你放心,我会记得你这桩功劳,今后不少你好处,只你记得叮嘱你那夫君,让他多与贺郎来往,若能解开贺郎心结,说服贺郎投效突厥汗王莫说洛阳阮家,便是你夫君,也不愁锦绣前程。
刘氏哪能料到,她刚一离开,走得不见人影,贺湛便毫不见外伸手往阮家女婿脸上一摸,啧啧称奇:若非绚之声嗓变化不大,我几乎不敢相信面前人是旧识,这人皮脸,用手触之竟然都不觉有异?!
陆离没好气地一巴掌过去,打开贺湛的轻薄:澄台如今也是子女双全了,怎么还是如此不正经。
他早前目睹贺湛那番装腔作势,各种冷傲骄矝,震得刘氏像哈巴狗般围在身边不停摇尾乞怜,实在有险些笑场的危机,此时此刻还觉肚肠都在抽搐,想笑偏又笑不出来,因为这样的虚伪背后,陆离能够体会贺湛忍辱负重的憋屈,他是想借笑谑避开那么多的沉重,好让阔别多年的一场重逢减褪些许悲痛,不过陆离却无法轻松的配合,心里五味杂呈,一时失语,只能继续听贺湛没正经的笑谑。
当日眼见五姐罩着小蔡姬那张面皮,惊得我就想伸手去揭,辨别辨别真伪,可在她面前,又不敢冒昧,等到今日才算如愿,伪装既如此逼真,我方笃信五姐筹划那盘金蝉脱壳之计应当可行。
今日之后,澄台便能常往平康坊阮宅,王妃业已知会我祖父,祖父将以身体抱恙需要静养为由,往宣扬坊别苑小住,邀约崔公时常清谈,应当不会让谢氏疑心。
陆离之父薛诩,之前任职国子监祭酒,品阶虽为从三品,但无权参涉政事,实实在在的清要之职,这也显明韦太后虽说一度委以陆离重任,对京兆薛一族却始终心存顾忌,不过逃往金陵时没有忘记薛诩,故薛公虽然留京,薛诩却必须随驾金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