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们越更坚信今晚这场战争必将取胜!
平康坊,相对平静。
不过十一娘依然耳闻了喧哗,她看见贺琰以及诸多亲卫焦急地徘徊,他们将手摁在佩剑上,不断望向墙头,仿佛这样就能目睹坊外壮烈的场景,十一娘知道他们的焦急不是出于担忧,而是因为袖手旁观的不甘心。
叔父,去吧,你们应该投入这场战斗,不用担心此处,就算有变故发生,我只要躲入密道,亦不会有危险。十一娘亲自打开了大门,平静地注视着贺琰:你们应该为了殿下冲锋陷阵,应该为了大业奠定胜局,而且应当信任我至少可以自保,我代殿下嘱令你等参战,不可违抗。
晋王妃把话说得如此斩钉截铁,贺琰更加难捺冲动,但想到晋王令他务必保卫王妃安全,尚且还在迟疑。
到了这一步,情势分明,只要能夺下长安城,不会再有任何危险,可要是行动失败,纵然你们留在此处,又能做些什么呢?十一娘又道。
这话终于让贺琰打消犹豫。
十一娘这才掩门,她并没有再回内宅,而是干脆跽坐在外院,焚一炉香,置下琴案,冲碧奴莞尔一笑:长夜漫漫,既无心睡眠,莫若听我抚琴可好?我来奏乐,你来煮茶,或许如此等待,便不觉焦灼难安。
她已经好些年都没有这份闲情了。
重生之后,纵使年少时,没有那么多的事务缠身,也是多弹琵琶而少抚瑶琴,后来到了晋阳,越发连画笔都懒动了,而一晃多年过去,辛苦筹谋步步为营才到了今天,十一娘内心并无忐忑,焦灼也尚能控制,她知道当日出东方,崭新的一天来到必然也将有崭新的局面,她自问已经竭尽心力,所以笃信命运不会再一次辜负,所以到了胜负攸关的这一刻,她的琴音悠长舒缓,演绎的不是惊心动魄生死决战,仿佛坐看云起慢待花开,岁月由来静好,时光从未流逝。
一曲既终,茶水正沸,廊庑下的灯影摇摇落在碧汤白瓷之间,像照映遥远的月色,十一娘忽然想和碧奴谈一谈往昔,那时她落水被救,清醒时最先看见的便是碧奴,哭得眼睛又红又肿,偏偏兴奋得一边笑一边感祷佛祖,看上去一点不稳重,也不知后来怎么就转了性情。
碧奴讶然:王妃竟还记得当年之事?
我优长便是强记,哪会忘记那回生死攸关。
碧奴却已经不记得王妃落水之前可从不曾显示强记的优长,她的印象已经被潜移默化了,颔首笑道:婢子痴长王妃几岁,反而不如王妃稳重,羞愧不已,也只好时时提醒自己,才不被王妃嫌弃。
十一娘看向碧奴,她已经过了花信之年,时间还真是过得极快。
阿碧,上回十四兄向我讨你跟随,我仔细想了想,你跟着他也好。
这话险些让碧奴砸了茶盏,惊惶不安地看向十一娘。
十四兄倒也没有歹意,他只是知道我看重你,但也明白许多事情,我都不能顾及比如我一直想好好安置你,为你找个好归宿,却一直不知你真正期望什么,十四兄呢,虽是男子,素来却更懂得女子心意,这事托付给他,也许更加适合。
碧奴方才吁了口气:婢子早就说过,心愿便是终生相伴王妃左右。
将来我或许会入宫,但我不希望你再涉入宫廷之争了。十一娘点明:深宫禁苑内,无奈之人与无奈之事比别处更多,你跟我这么多年,我不想你再陪我入宫,也不仅仅是你,连艾绿、阿禄,到时也都有各自归宿,你们能得自在,才是我心愿。
可王妃身边,总需要忠心之人
我知你们忠心于我,正因如此,我才有此决定。
碧奴听了这话,便知道王妃决心已定,只她心中万般不舍,更兼茫然不安。一直以来,有王妃在的地方,似乎才被她看作归宿,她不知道一旦离开王妃,将怎么面对将来的人生。
我想让十四兄认你为义妹,为你觅一良人,我相信他不会慢怠此事。十一娘又道。
婢子可不敢高攀贺郎君。碧奴轻笑道:王妃若真不愿让婢子入宫,婢子可服侍莹阳真人。又怕王妃误解,碧奴连忙解释:并非婢子不信任贺郎君,但婢子从不敢奢望良人,婢子知道出身卑微,旁人就算高看,也是因为王妃与贺郎君情面,婢子不愿勉强旁人。
勉强之事,的确也无美满可言,十一娘默然,也只能说道:这事容我再思忖吧,不过阿碧,你莫要轻看自己,这世间人事,也并非皆看出身,将来你若遇见情投意合者,切莫因为出身便自弃,你若不得美满,不提我,令弟必然也难安心,你是姐姐,他今后还得仰仗你。
碧奴苦笑道:今后不为阿弟拖累,便是婢子之幸了。
见一时之间,确也难以扭转碧奴的想法,十一娘干脆转移话题,这么说着说着,月已西沉,东向的天际已经浮现一丝青白。
陆离推门而入时,见十一娘正在廊庑下,显然一夜未睡,然而精神抖擞,丝毫不见倦色。
他也觉得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一点不觉疲惫。
横始已经入城。不及坐下,陆离便是一句:王妃,我们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