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时带着满足的笑意,听迟儿喋喋不休说起在邙山的趣事,冷不丁听到一句:阿耶击退了突厥兵,洛阳百姓无不敬佩阿耶神勇,就连邙山上那些猎户,也都羡慕阿耶能够百步穿扬,他们说阿耶只用一箭,必定就能射杀一头猛虎,可他们都不知道阿耶是我阿耶,我好些回忍不住告诉他们,师祖教导我,阿耶有本事,并不代表着我有本事,我不能借阿耶之名夸耀自己,如果我也想赢获百姓敬重,就得回宫,学会阿耶一身本领。
于是当母亲的心底又再泛酸,竟脱口而出:迟儿愿意回宫,原来是想跟着阿耶学本领,也不知迟儿有没有记挂阿娘。
小孩儿竟能听出皇后的惆怅,忽然伸手搂住了十一娘的脖子:迟儿当然也记挂阿娘,师祖常常提起阿娘,说阿娘年幼之时,也像迟儿一般贪玩,八岁时就敢偷偷喝酒,总是纵着十四伯干坏事,师祖说阿娘并不严厉,不像保母。小孩压低了声音:保母是真严厉,虽说有师祖纵着我嬉耍,但就连师祖,也不能说服保母落下哪怕一堂仪态课程,保母授课,我稍微错失,保母便会真用竹尺责罚。
那迟儿是否经常受罚?
小孩又忙把脑袋甩成拨浪鼓般:在邙山只被罚了两次,一次是因为贪玩,误了课时,一次是端坐时,因一只野兔分心,就那两次,保母虽责罚了我,自己却哭了,师祖说保母是心疼我,师祖还说阿娘若知我被责罚,必定比保母更加心疼,迟儿若是好孩子,今后便不能让阿娘与保母伤心。
师公可真会教孩子!十一娘不由感慨,却忽而意识到凌虚师公似乎是把渥丹当年的糗事说给了迟儿知晓,又忍不住直按额头,少不得做贼心虚的叮嘱:阿娘小时候那些坏事,迟儿可不能说给别人知晓。
皇长子咧开嘴角:知道知道,阿娘也和迟儿一样,是怕丢人。
当娘的又哪能想到,在她面前信誓旦旦的儿子转眼就把她出卖了。
傍晚时,好不容易才处理完公务的皇帝陛下迫不及待回到蓬莱殿,迟儿已经在殿门前翘首以待,当见他英明神武的阿耶,居然忘记了礼仪教条,猴子爬树般转眼就攀上了皇帝陛下的肩头,这当然也是因为大树主动配合,可一猴一树两父子到底惊掉了蓬莱殿一地眼珠虽说潜邸之时,陛下的一大爱好便是被儿子当马骑,但如今到底不比当初,莫说天子尊威不容冒犯,皇长子也不再是蹒跚学步的幼/童,就是搁在勋贵之家,当父亲的也不能再如此宠纵长子。
但江怀等等,也只好是把掉落的眼珠子自己装回眼眶,莫说提醒父子两言行不当,脸上都不能显明诧异之色,还是已经荣升为保母尚宫的江氏谨记职责,正要上前告诫,又被皇后劝阻:皇长子懂得礼矩,不过是许久不见陛下,又是今日才刚回宫,惊喜之余一时忘记了禁忌,尚宫体谅他是出自天伦自然之情,宽限这回也罢。
话虽如此,十一娘却又忍不住暗暗眼红,迟儿到底还是对父亲更加亲昵,在她面前,可没有得意忘形到这地步。
第1206章蛛丝
待父子两个单独闲话的时候,迟儿便更加得意忘形了:十四伯是否长得像女子?
儿子这一句问话,可谓让皇帝陛下摸不着头脑:迟儿所说十四伯,可是指贺十四?谁告诉你他长得像女子了?
是九舅舅说,十四伯长得比女子还漂亮!
萧九郎居然在背后如此诋毁贺十四?贺烨大觉好笑,却又有些疑惑:你那九舅舅,怎么突然拿你十四伯取笑起来?
是迟儿总听师祖说起十四伯,但我没见过十四伯,心中好奇,便问九舅舅十四伯长成什么模样,九舅舅说十四伯被人称作赛潘安,我见九舅舅画过潘安,脸比女子还要白,十四伯若真是赛潘安,岂不是长得更似女子?
日后见了你十四伯,可不敢当面这么说,否则十四伯定会恼火。贺澄台如今可是堂堂吏部尚书,竟被迟儿当作了娘娘腔,贺烨仅是脑补贺尚书气急败坏的模样,都忍不住想要捧腹,但到底还是惦记着君臣之道,再次叮嘱迟儿:你阿娘视十四伯如手足兄长,论来你唤他一声舅舅都不为过,只不过十四伯为宗室之后,连阿耶也该唤他一声族兄,依着阿耶,你又应唤他为十四伯,阿耶能当天子,十四伯可谓功臣,将来也是迟儿之臣,于私,迟儿应当礼敬尊长,于公,储君更该礼敬功臣,所以迟儿记住了,将来可不敢在十四伯面前淘气。
迟儿似懂非懂,不过皇帝陛下尽管从不曾在自家儿子面前端起严父的架子,不需如此也能赢获迟儿的敬服,对于父亲的教导,迟儿压根不需戒尺督促,自觉牢记心头:阿耶放心,我再也不说十四伯长得像女子了,就算十四伯长得真像女子,我也不说!但为何说十四伯长得像女子就会惹他生气呢?
要是迟儿被别人说长得像个女孩儿一样,迟儿会不会生气?
艾哥哥说我长得像她,迟儿并不生气。
皇帝陛下僵住了:这个疯丫头,你哪点长得像她了?!不对迟儿竟知道艾绿是女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