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太后更是将南乔的话嗤之以鼻,但她既要利用南乔,也只能继续佯作慈祥:快别说这些傻话,我知道你这孩子孝顺,我命中无女,确也巴不得有你这么一个乖巧孩子侍奉膝下,可你毕竟是后宫嫔妃,职责在于为皇家开枝散叶,再说你若能得圣宠,将来亦能开解圣上心中误解,不再听信皇后离间我与他母子之情,这才是大孝,更对社稷君国有利。
说着又要扶南乔起身,但这回却没能将南乔扶起来。
妾身辜负太后信任,犯不孝之罪,但太后南乔竟然泪落如雨:妾身宁死,也不能听从太后此一嘱令,甘受太后惩处!
韦太后原本以为南乔只是惺惺作态,万万不料竟说出宁死不从这等狠决的话,一时之间也是满腹狐疑,她也不再坚持扶南乔起来,只强忍着不满的口吻:有话缓缓说,寻死觅活,这可触犯宫中大忌!好孩子,你可是受了谁人威胁,才至于如此胆怯?
说话间,已经极其不善地扫了任瑶光一眼,大有怀疑之色。
任瑶光有苦说不出,只好上前搀扶南乔:阿萧可别误会,我请求太后三思,只是因为担心太后中皇后激将之法,急于求成更引圣上不满,对你可没有恶意。
却也没将南乔扶起,反而惹得南乔匍匐大拜,倒像是被她摁下头去,任氏惊得连连后退,几疑南乔就是听从皇后指使,意图陷害她。
这当然是任氏多想了,皇后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需得着这般大废周章。
南乔像是被逼无奈,只好向太后坦诚:妾身入宫之前,族公连连叮嘱,并非华阳夫人以为,让妾身与皇后为敌,反而告诫妾身,万万不能违逆皇后妾身之所以疏远皇后,是因心怀怨怼,因妾身入宫,是被逼无奈身不由己,妾身早已心有所属,若非辅助皇后之令,尚有可能与倾慕之人成全姻好,可因父母之命,不得不斩断前缘,但妾身入宫之前,已经下定决心,就算不能与意中人双宿双栖,亦要留得清白身,就当自己乃终生未嫁,或许能够感动神佛,保佑来世,能够如愿得以幸运。
这话是半真半假,真的是南乔入宫之前,确然有了暗中倾慕之人,可是她从来明白,今生今世不可能与意中人双宿双栖,她是心甘情愿入宫,因为就算无望与爱慕之人成全姻缘,她也愿意不求回报的牺牲,她修的不是来世,仍是今生。
她所坚持的执迷的,是哪怕能为那人略尽心力,只要那人能因为她的付出得到幸福,纵使舍弃性命,亦无怨无悔。
总好过,今生一直无干,在他的心里,了无痕迹,他甚至不知道世上有她这么个人存在。
所以南乔这时的感情,这时的哭泣,一切抵触与恳求,都是真挚的。
她决不可能侍御,因为一旦侍御,那人也许对她心生鄙恶,因为皇后,才是那人此生挚爱,她不能有损皇后,宁愿死,也不能。
就连韦太后也不由动容,长叹道:越是年轻,感情便越是炽烈,罢了,我也不逼你。
这回,韦太后终于顺利把南乔扶了起来。
悻悻然的仍是任氏,南乔告辞后,她仍存质疑:妾身真不敢相信,宫中女子,竟有如此痴心不智之人,既与意中人此生无缘,为何不求荣华富贵?还请太后三思,妾身当真以为,萧氏南乔,不足以取信。
这也是委婉解释,早前她那句阻止,既不是愤愤不平,更不是担忧太后急于求成,仅仅是认为南乔藏奸,不值得信任而已。
对于任瑶光的伎俩,韦太后更加嗤之以鼻:我还没瞎,看得出来萧氏确然不存夺宠之志,但我信不信她又如何?她那出身,注定只能当作刀匕之用罢了,这回畅游苑争端,她表现尚可,至少说明还有利用之处,这枚棋子暂时留下来,也未尝不可。
太后当真已有部署,决意动摇皇后独宠之位?任氏更关心的,仍是这一桩与她息息相关的事。
否则,你以为我为何挑生今日这场争端?
不是为了打击张灵药这叛徒,以及试探萧氏么?任氏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还聪明:恕妾身愚钝。
我知道连你也会认为,我是冲着张氏,想利用南乔,逼迫皇后处治张氏。
太后此计原本高明,可恨是那陆氏不知好歹,她舅父冯继峥,早便与太后私下结盟,她本应心领神会,却哪里想到陆才人空有才貌俱佳之美名,却是名不符实。
太后险些没被这话呛得翻白眼,忍了几十忍到底没忍住:我看你才是名不符实!贺烨对待陆氏,仅封才人一视同仁,这便证明贺烨对冯继峥已经心怀不满,若陆氏再与我亲近,不用皇后离间,贺烨必定洞悉陆氏居心叵测,越发会厌鄙抵触。陆氏正因智计不凡,自入宫以来,才会疏远长安殿,就算我嘱令耳目,告诫她用错方法,以雅会诗文博取名声,不足以引起帝王注目,她却无动于衷,看似无为,实为表明立场,也只有这样,至少还有希望赢获圣宠。
任瑶光这才有如醍醐灌顶:太后料到陆氏不会偏帮沈氏,仍这样安排,便是想予陆氏机会,博取皇后信任,导致皇后养虎为患?
太后长长吸一口气,却并没有纠正任氏的谬错,又忽然心中一动:我原本想利用萧氏作为后着,但她既不情愿,勉强大有可能适得其反,我也知道你,一直等待契机,并非我信萧氏而不信你,只因你乃我亲信为有目共睹众所周知,皇后对你,也必定更存戒备,论亲近圣躬,萧氏比你更为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