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得他因为班氏无子,竟屡屡悖逆高堂,非但不肯写休书,连姬妾也不愿娶纳!
结果那个水性扬花的贱妇,竟然还敢自请下堂,铁石心肠以一纸离书,了断十载夫妻之情。
那时他便下定决心,一定要让班氏悔之不迭,待得高官厚禄,一定要把班氏踩在脚下羞辱,什么清高气节,韦太后执政下的世道乃贪奸横行,坚持理想只能一事无成,任人讥嘲。
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晋王烨竟与京兆柳暗下勾通,最终夺取天下,而班氏这贱妇,竟不顾廉耻与奸夫柳信宜结为夫妻,他们如愿以偿,而自己,却被世人嘲笑。
任知故的确没有见风使舵的打算,自从班氏嫁给柳信宜的那一天起,他便只能与京兆柳你死我活。
太后的节节败退已经让任知故愤怒不甘,他甚至比谢饶平、韦元平等还不能接受这一结果,他的耐心逐渐耗尽,日日殚精竭虑,皆为如何反败为胜,以他这时的心态,又哪还能卑躬屈膝忍受韦太后毫无作用的抱怨迁怒?
他也根本不再忧愁就算韦太后东山复起,这个心胸狭隘的妇人,必定不会忘记他曾经的悍然顶撞,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会看见柳信宜、班氏这对奸夫淫妇死在他的眼前,他的一生,终于才不至于成为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甚至想,待班氏死去,生死与荣辱于他而言也就失去了意义,原来他的一生,仍为那个痛恨的女人执着坚持。
我是如此深爱着你,你为何弃如敝履?为什么你要为一个弃你而去之人,执迷不悟?
任知故喃喃自语,如陷魔障,意识稍微清醒之时,竟发觉自己的坐骑正停在京兆柳的门前,那看门的阍仆,正瞪眼打量,似乎在嘲笑他的莫名其妙与不自量力。
转告柳信宜,我任知故,必然不会放过他,我会等着看他人头落地、死不瞑目!任知故用马鞭指着那阍仆,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这人莫不是疯魔了吧?一个僮仆张口结舌,就要去向主家告状,被自家祖父一把拉住。
疯言疯语而已,何必告诉给主家,凭白添堵。阍仆朝向任知故的背影呸了一口唾沫。
任知故摞下那句狠话,心情却丝毫没有好转,骑马穿过大半个长安城,到西市一家胡姬酒肆买醉,即将迎来复兴四年,胡姬早不如那三大异族王横行京都时嚣张霸道,她们又恢复了从前的卑微,靠卖弄风情作为生计,且比过去更加小心翼翼虽然,大周天子并无意将突厥王的恶帐,记在这些其实有如浮萍无依的女子头上。
任知故其实自来不喜热闹,故而特意要了一张雅座,其实也就是四面画屏隔围的席案,他自斟自饮,眼看一壶清酒见底,心头的悲愤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有若烈火添油。
却突听邻座有人口齿含混地叫嚣:隋逢帱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强横?他且还以如今是太后执政呢?!施某脱下一只鞋,也足够那老儿捧着当顶冠。
又听一人劝解:施御医可莫再说这些话了,隋奉御可是你我上官,且今日之事,也确然是在下有所疏怠,奉御指责两句,原本也是情理之中,再者隋奉御早已臣服于圣上,否则,又怎能保住奉御之职?
那老儿,见风使舵之徒罢了,你们怕他,施某可不惧!不是施某夸口,只要施某一句话,立即便能让他罢职丢官,他还敢强横?
任知故轻哼一声,他这时终于听出来了,劝解那人论来也算他的亲谊,姓曹名安,在尚药局担任医佐,被曹安称为施御医者,应是施延,这人入职尚药局,怕也有个二十余载,从前唯唯喏喏像个闷葫芦,如今年纪越长,性情倒越张狂。
但再听砰地一声,像是怒而拍案,紧跟着又是一句高嗓门:你摇什么头,难道认为施某是说大话?韦太后执政时就不说了,当今天子当权,施某还用怕谁?天子能即位,施某也算功不可没!
施御医今日真是喝过量了。曹安叹息道。
你仍不信?!且把耳朵拿来
邻座的嗓门却又低沉下去,任知故竖起耳朵,竟也听不清究竟说了什么,只听曹安惊呼道:施公真是醉了,这话也敢胡说。便高声喊来胡姬结帐,一阵响动后,邻座彻底恢复安静。
有此意外收获,任知故也懒怠买醉,尾随而去,亲眼目睹曹安把施延送回宅居,连忙上前截住。
说这曹安,祖母其实该当任知故一声姨母,然他祖母是庶出,与任母关系还不和睦,两家便一直无甚来往,当初曹安为求职差,才主动攀附,但几乎耗尽积财献上,姨祖母倒是笑纳了,非但没有给予任何实惠,还把曹安羞辱了一番,最后还是任知故觉得故意不去,给曹安争取了医佐之职。
仅仅只是个正九品下的微末官职,这并不能满足曹安的期许,故而对任家,尤其任母,嫌隙颇深。
但在韦太后当权时,这样的嫌隙曹安只能隐而不发,后来改天换地,便与任家断绝来往。
这时便冷笑道:呦,世伯这么一位大忙人,今日怎有闲情找小侄叙旧了?
我想知道,施延早前,究竟说了些什么。任知故也冷着脸。
施御医只是说了几句醉话,世伯请恕,小侄可不敢惹火烧身。曹安转身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