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烨夹起一筷子鱼,小心地择出鱼肉里的细刺,才把雪白的鱼肉放进吴鸾的碗里,解释道:“这种鱼鱼刺多而细,胭脂醉鱼的做法可以将细刺浸软再炸酥,囫囵吞下也不碍事。但清蒸的做法吃起来需非常小心,不要让细刺卡到喉咙上。”
吴鸾低头看着碗里的鱼肉,半天没动筷子。
顾承烨感到奇怪,“怎么,突然没有胃口了吗?”
吴鸾赶紧摇头,将鱼肉夹起来送到嘴里。顾承烨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总觉得吴鸾眼中又似有水光波动。唉,这个家伙不知今日是怎么了,动不动就眼泪汪汪的,一个大男人却跟个哭包一样。
奇怪的是顾承烨却不觉得反感,反而觉得这个细皮嫩肉,唇红齿白的家伙很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意思,让他恨不得捧在手心里,或是揽在怀里揉搓一番。此念一起,顾承烨摸了摸下巴,再次怀疑起了自己的性向,难道说……看来真的是……
天气炎热,顾承烨在屋里只穿着纱绸的薄衫,他替吴鸾盛汤时素色的衣袖下滑,露出了伤痕斑驳的手臂,每一道伤痕都有几寸长,有的已经愈合,有的还鲜红狰狞,看得出是下了必死的决心才用刀划伤的。
吴鸾扔了筷子,捧着顾承烨的胳膊,比伤在自己身上还心痛,“这刀伤是怎么回事儿?以前还没有呢!”
顾承烨瞥了一眼,淡然道:“自己划的,离死亡越近,越能感到轻松释然。”
吴鸾猛地一震,眼眶发红,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顾承烨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忽然开口问道:“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吴鸾举起胳膊,貌似挠了挠头,其实是用袖子蹭了蹭濡湿的眼角,随即掩饰地大口扒饭,呜呜噜噜道:“说什么?什么也不如吃饭重要啊!”
顾承烨在自己的屋子里坐了一下午,关着门谁也不见。傍晚时分,他终于做好心理建设,接受了自己可能是断袖的这个事实。这意味着他们顾家将断在了他这一辈上,后续无人。
顾承烨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感受,顾家的香火固然重要,但是却抵不过心中那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他有种感觉,曾经有个人为他放弃了所有,如今轮到他来做出选择。
顾承烨来到吴鸾住的小院落,院内一阵稀里哗啦的水声,许是嫌屋里闷热,窗户大开着,顾承烨走进院子就从洞开的窗扇中看到了翻滚在浴盆里的吴鸾。
他洗过的头发松松地绾在头顶上,几缕散落出发髻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平添了几分诱人的魅惑。露在水面外的脖颈和肩膀上布满水珠,白皙的肌肤在热水的浸泡下泛出粉红来。
顾承烨想离开,却迈不动脚步,两条腿如灌了铅一般沉重。他又陷入了记忆的漩涡之中,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吴鸾在浴桶中坐直了身体,胸膛露出水面,让顾承烨触目惊心的是吴鸾胸口有一处伤疤,三寸长,疤痕隆起,颜色鲜红。
顾承烨心中猛然一痛,竟似被人当胸一剑贯穿,眼前一片红色的血雾,血雾中是那个人色若金纸的脸,断断续续道:“承烨……不是你杀的我……是我自己动的手……所以……我不要你偿命……”
正巧吴鸾扭过头来,两个人隔着窗扇对望,四目相交之际,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住,记忆的闸门露出了一道缝隙,头戴金冠的吴鸾,眉飞色舞的吴鸾,奄奄一息的吴鸾……一帧帧画面从眼前一晃而过,快得让人抓不住,顷刻便如同燃尽的烟花陨落在半空之中。
顾承烨的头开始痛了起来,记忆的火花噼里啪啦地乱闪,却始终无法连成一条线。
吴鸾并没有躲避或是羞涩的意思,他在顾承烨的目光注视下如常地洗着澡,搓搓胳膊搓搓腿儿,再自然不过,声调也在氤氲的水汽中显得湿漉漉的,“既然来了,进来说话吧。”
顾承烨果真推开屋门进到屋内,虽然没有直盯盯地看吴鸾洗澡,却也神色坦然,“我只想跟你说,你既是来扬州寻亲,不妨将你要寻之人的姓名特征告诉我,我可助你寻找。”
这是下逐客令的意思了?吴鸾习惯性地噘嘴,这副委委屈屈的样子落在顾承烨眼里,心中不禁腾起一丝不忍,好像自己欺负了他一样。
吴鸾将手里洗澡用的布巾扔进浴盆里,溅起了一片水花,他闷声道:“我要找的人是心中牵挂的人,我将他丢了,他将我忘了。”
“哦,是吗?”顾承烨挑了挑好看的眉毛,轻声问,“你要找的可是你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