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沙场上神勇无畏,在感情上却胆小如鼠,不肯主动迈开一步,向她伸出手。”
“你明明知道卫缨的困境,可回京这么久了,却迟迟不开口向她提亲,你怎么就知道她不愿意嫁给你呢?”
“你很清楚,卫缨不是愿意给别人添麻烦的姑娘,所以怎么就能肯定,她心里不曾想过你会主动带她走呢?”
云苓一句句话落在封阳心上,字字温声细语,却重如山石。
恍惚间,他想起前两日分别之时,卫缨曾亲口问过他对她的亲事有什么想法。
那时封阳不懂她为何突然哭了,可现在似乎隐约感悟了卫缨当时那种欣慰而又无望的眼
“襄州的天地很大,那里四季春和景明,没有关外的风沙与寒苦,你可以和她有一座自己的府邸,闲来便侍弄花草,酿酒寻香。”
“你将会真正拥有一个家,从此不再漂泊无依,没有人对你的过去说三道四,也不会有人对她的将来指指点点。”
“每次外出的时候,会有人牵挂你,盼着你归家,回来时桌上的茶是暖的,屋里的灯是亮的。”
“你也会拥有自己的孩子,延续你和她的爱情与生命,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直到陪着她慢慢老去,子孙绕膝,享尽天伦之乐。”
封阳情不自禁陷入她所描绘的画面。
这样美好的未来,他不止一次在心中幻想过,却从未奢望过能有实现的一天。
“你本可以遂心如意,与心上人白头偕老的,可如果你继续犹豫不决下去……就什么都不会拥有。”
云苓悠悠地说着,忽然话锋急转直下。
“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别人,为其他男人生养子嗣,运气好一些,也许那个人会与她相敬如宾,琴瑟和鸣。”
“可她终究不能像以前一样随心所欲地策马驰骋,只能缩在后宅中安分度日,为丈夫洗手作羹汤,还要辛苦地侍奉公婆,压抑自己的天性,想办法地讨他们欢心。”
“运气差一点,谁也说不准会遇上什么样的人渣,毕竟奇葩总是坏的千奇百怪,有的人喜欢私下打媳妇儿,有的人喜欢寻花问柳,还有的人不正眼看妻子,事事将她划作外人。”
“她想反抗,为自己据理力争,然而每当这个时候,丈夫和公婆就会拿她的过去来说事,说她女扮男装入军营,清誉无存,不检点的女子不配被敬重相待。”
封阳听到这里,方才还飘在天空的心陡然急速下坠。
光是想到云苓所说的种种可能,他便呼吸急促,心中焦灼难忍。
云苓依旧徐徐描绘着那副画面,轻盈地踱步到封阳旁边,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面对这些话,她哑口无言,不想让关心自己的人为难,便将一切苦水都埋在心里,独自承受。”
“每当父母兄长问起来,她只会笑着说一切都好,你远在襄州城,一年才回来一次,更不知她近况到底如何。”
“就连想约她出来喝茶叙旧都是奢望,因为她已为人妇,要和你避嫌,而你们始终不是亲兄妹,再也回不到过去那样无话不谈,否则便又会落下夫家拿捏攻击她的把柄。”
“直到许多年以后,过往积压的矛盾爆发出来,你终于得知了她过着什么样的非人日子。”
“你想要帮她,但一切都太迟了——那个姑娘已经老在了你心里。”
“她挣扎在内宅与婚姻中,日复一日,早已变得麻木不堪,早已不复当年鲜活。”
封阳面色隐隐发白,他握着茶杯的手都有些不稳。
在草原上背腹受敌,生死一线的时候,他都没有感觉过这样无助。
云苓的语气很平静,没有半分激烈的情绪,可话中那种绝望的无助却能将人逼疯。
就好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慢慢腐朽死亡,而他却无能为力,那是一种极致的煎熬与折磨。
“你本可以和心上人白头偕老的。”
云苓重复了一遍,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为自己斟茶的同时扫了他一眼,quot你的人生由你自己做主,未来会怎么样,选择权在你。quot
说的是他的人生他做主,然而字字不离卫缨,却偏偏又能轻易牵动他的情绪。
这一刻,封阳恍然意识到,他已然将卫缨当做了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回想方才言语中的种种可能,封阳罕见地露出无措与脆弱的一面。
“……我,我不想将来会是那样,可是,我……我真的可以吗?我这样的人……”
他看向云苓,言语已经有些混乱,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眸中本能地浮现出一丝脆弱的祈求。
云苓瞬间读懂了封阳的眼神。
他是想的,这一刻,他无意识地在渴望得到她的肯定,企图获得一分勇气。
于是她微微一笑,陡然上扬了声音,听起来说不出的轻快。
“如果你希望卫缨嫁给一个两情相悦的人,那人为什么不能是你?”
“如果要她爱上一个男子,那个人凭什么不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