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啥子吹!你懂个铲铲(屁)!”
一个巴掌迅勐有力地呼在少年郎的后脑勺上,将他扇了个趔趄,差点直接掉下板凳。
“狗日的东西,过了点好日子就不晓得轻重了!老子当年读初中的时候,吃白米饭都吃不起!蒸一盒饭有一半都是红苕!干咸菜多带点都不得行,你婆婆(奶奶)心痛我,把干咸菜用油炒了还要遭你爷爷骂,说不做活路的人有啥资格吃那么好!勒些都是你老汉儿我亲身经历的事情,你个狗日的居然说哪儿有那么夸张!一天读书是把你的猪脑壳读到狗肚子里头去了嗦!”
男人骂得很狠。
倒不是真的有那么恨儿子刚才那句无心的话,只是农村里的潜规则,自己打骂够了,别人也就不好计较了,要是自己轻拿轻放,说不得就要被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人心里都有杆秤,有时候称的是公平,有时候称的是心情。
于是周围就有人劝说,差不多了差不多了,娃娃也不是无意的,而且你这声狗日的骂得也有点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意思。
男人气鼓鼓地闭嘴,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瞪着自己的傻儿子。
一直沉默的千符镇人大主席彭大仁开口道:“这位兄弟说得没错,以前我们求学读书那些年,确实艰苦。我年纪大点,没经历过高中,镇上有些同志以前聊起过,他们读师校、读高中,是到东江县城去读,七十多公里的路啊,只有走路,舍不得坐车,走一趟还要在路上同学家头借住一晚上。”
他面露回忆,“夏天还好说,热点也都受得了,到了冬天那就是受罪了,这些穷学生,连一双热和点的棉鞋都买不起,还穿起单布鞋或者解放鞋,那个冻疮能长到膝盖上!那些年确实恼火啊!”
众人闻言,都点了点头,沉浸在过去的苦难中,心头又接着升起一种熬过了苦难的自豪和骄傲。
“大家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一片沉默中,霍千里冷不丁地开口道:“这个年轻的学生,为什么会说出那么一句话,为什么会觉得大家是在吹牛呢?”
“还能为啥子,命好没吃过苦噻!”
“他才好大点嘛,快到两千年才生出来,那时候村上虽然也穷,但已经比之前好太多咯!”
“这些小娃娃啊,就是没吃过苦,把啥子都当做理所当然,根本不晓得现在这些好日子来得有好不容易!”
“说起来,我打算给我屋头那个背时东西也进行点哈艰苦教育,让他吃一个月红苕稀饭咋样!”
“那个太甜了,吃包谷湖湖,豁喉咙(拉嗓子)正合适!”
众人纷纷开口,说着自己的见解,大致的意思都差不多,就是现在的孩子没吃过苦。
霍千里又道:“那我再问一个问题,为什么现在的孩子可以不吃那个苦呢?”
众人一愣,这是什么问题?
这不明摆到的吗?现在有钱了啊,当然可以不用吃那个苦了噻!
嘴上那么说一哈,难道还真的有哪家人供得起娃娃还故意克扣嗦!
霍干部这么聪明的人,咋个会问这种问题!
大多数村民都是一脸不解,但不少脑子灵光点的都开始思考起其中的深意。
很简单,霍干部是个聪明人,聪明人问不出蠢问题,如果你觉得这个问题很蠢,那多半是你很蠢。
至于小蔡总和肖尧等人,则是一脸的若有所思。
这个问题,霍千里并没有等待大家的答桉,直接就开口说了起来。
“过去大家的日子过得不好,为了那些现在看起来都可笑的小事去争去抢,是因为什么,是因为那些东西值钱。打个比方,你们每天只有一根红薯过日子,那肯定红薯皮都得吃进去,煮了红薯的水都得喝了。”
“现在为什么不争了,有很多说法,农村没人了,土地都荒废了,争了也没啥用。肥料推广了,那点农家肥谁还在乎。包包里有钱了,三瓜两枣的大家也就都不在意了。各种说法都有,但都不全面。”
“不管时间怎么变,东西还是那些东西,竹林还是竹林,鸡屎也依旧是鸡屎,为什么大家就不抢了?因为我们把蛋糕做大了,每个人能够分到的东西就多了。当大家不管通过什么途径,每天都能有一大箩筐乃至更多的红薯时,谁还会去计较那点红薯皮呢?”
霍千里看着众人,“我们政府的工作,就是想尽办法把整个社会这块蛋糕做大,尽可能地让大家都能够分到更多的东西,这就是发展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