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姨沉默地望了叶结蔓一眼,声音沉凝地开了口:家规呢?
安儿听了心里一惊,连忙道:珠姨,少夫人昨晚抄好家规的时候不小心
我没问你。珠姨不动神色地打断了安儿的话,视线扫过来,吓得安儿头一缩,死命拧着衣角,没敢再应话,只能在心里暗暗焦急。身旁一只手探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绞在一起的手指。安儿抬眼瞧去,触到舒姐姐安抚的目光,这才稍稍平复了心情。
叶结蔓眼底并无惧色,淡然地直视着珠姨道:昨晚发生了些意外,去送家规的时候我落水了,抄完的家规也没保住。还望珠姨通融,再宽限几日。说话的时候,她的视线一直落在珠姨身上。如她所料,对方眼底并无惊讶,显然她落水的消息一早就传去裴夫人了。这次专程派人过来找她,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宽限?果然,珠姨冷冷地重复了一句,眼角皱纹威严,看你还有气力闲逛,应该也不是很严重。
叶结蔓并没有否认,反而温和地笑了笑:托夫人的福,捡回了一条命。只是可怜我孤身呆在新房,看到夫君的灵位就悲从中来,这才在两位丫鬟的照料下出来走走。顿了顿,叶结蔓脸上神色跟着有些失落,不瞒珠姨,昨日落水时结蔓神识昏沉,依稀梦见了夫君。梦里夫君神态温柔,让我将裴府当成自己家,还与我讲了许多趣事。他说他心觉愧疚,虽人走了,但是会一直在身边看着我,保我康安。醒来后我想,也许这次溺水侥幸得救,也是夫君冥冥之中护着罢。
听到叶结蔓的话,珠姨的眉头皱了皱,没有应话。
叶结蔓唇角笑容变得苦涩,叹了口气,继续呢喃:可惜结蔓没有福气一刻能伺候夫君,只愿安分度日。还望珠姨在夫人面前替我说些好话,容我好好在屋里重新抄写这家规。
眼前的珠姨沉默地望着叶结蔓看起来十分虚弱的脸色,白皙肤色在日光下薄若蝉翼,好像一桶就会破,额间更是薄汗涔涔。这般望了半晌,她才缓缓道:只容宽限一日。
谢珠姨。叶结蔓宠辱不惊地福身谢过。珠姨只是扫了她一眼,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背脊挺得笔直,行走间步履稳重,渐渐消失在三人的视线里。
太好了!身后的安儿呼出一口气,拍了怕自己的胸口,感慨道,差点被珠姨吓得都不敢呼吸,我还以为少夫人又要被拉去受罚呢。
胆小鬼,珠姨又不吃人。舒儿闻言笑着摇了摇头。
可是比吃人还恐怖多了,安儿不服气道,我来了裴府都一年多了,都没看到珠姨笑过一次。大家也说没见过。听说她跟着夫人陪嫁过来后一直照顾着夫人,单身到现在都没出嫁,脾气特别古怪,多可怕啊。说着,安儿不忘转头朝叶结蔓嘱咐道,少夫人以后见到珠姨一定要客气点
话至一半,安儿瞥见日光下眼前的叶结蔓身子突然晃了晃。她心里一惊,眨眼间,对方仿佛被抽去了骨头一般倏地软下去,吓得安儿连忙伸手扶住了叶结蔓。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围一片虚空里,叶结蔓只觉意识沉重地快要抬不起来。直到有点点光芒自头顶黑暗处浮现,才渐渐唤醒了那些微弱的意识。像是经历了一场梦境,然而那些画面却历历在目。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旁观者,望着另一个自己平静地对谈,露出各种神色。明明是一模一样的熟悉面容,却从内而外散发出陌生的气息。所有一切都不受控制地平缓向前流动,感觉说不出的诡异别扭。
只是所幸即便是噩梦,也有醒来的时候。叶结蔓睁开眼睛,重新感受到身体触觉的时候,这般想到。
太好了!少夫人你醒了!
耳边响起安儿喜悦的声音。叶结蔓僵硬地动了动脖颈,视线里撞见安儿端着水走近。然而不过一瞬,当扫到懒懒地倚在床边的纪西舞时,叶结蔓的瞳孔剧烈缩了缩,猛地挪动身子往床榻里缩去。由于动作过大,背部砰的重重撞上墙壁,剧烈的疼痛迟钝地在身体里蔓延过。
少夫人,你怎么了?安儿一惊,顿住了脚步,不解地望着眼前神色惊恐像是看到了恐怖东西的叶结蔓。
纪西舞没有动,反而唇角往上扬了扬,望着叶结蔓眼底神色戏谑。
别缠着我!一开口,叶结蔓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哑。她定定地望着纪西舞,抓着床榻的指节苍白,似是在极力忍耐着。叶结蔓当然明白之前发生了什么,正是因为明白才会害怕。传说中的鬼上身这样的经历,叶结蔓根本不想体验第二次。那种攥着自己的无力感简直如同之前溺水时般。
安儿听到叶结蔓的话语,神色愈发疑惑,她望了床边一眼,那里空空如也。安儿的视线又跟着落在叶结蔓身上,试探道:少夫人?你在和我说话吗?
闻言,叶结蔓才似回过神来,意识到安儿的存在。她咽了咽口水,努力平复下自己的惊慌,朝安儿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感觉有些不好。话说着,叶结蔓的视线又不由自主地落在纪西舞身上。
只见纪西舞轻轻笑了笑,那容貌栩栩,清艳如花。随即薄唇轻启,语气轻柔道:乖,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