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宁她被姑父姑母宠坏了。”谢伯缙目光直视着前方,继续朝前走着,像是在与她解释,又像是在叙述着一段岁月遥远的故事,“十六年前,丽妃怀上丹阳公主。同年,太后以膝下空虚,寂寞孤苦为由,想亲自抚养个孩子。按理说,该是丹阳公主。可后来,是嘉宁被送了进去。她才刚满月,就离开了亲生父母身边,直到太后薨逝,她才得以回到王府。”
云黛错愕,没想到嘉宁竟是从小养在宫中。
“姑父姑母觉着亏欠,才会事事都顺着她,尽量叫她如意。”说到这,他停顿片刻,眸光变得幽深,“姑母曾与我说过,嘉宁在宫里过得艰难。”
艰难?云黛抿了抿唇,想想也是,虽然亲生父母尚在,但骨肉分离,且嘉宁在皇宫里,也算是寄人篱下。所以嘉宁那么讨厌丹阳公主,会不会是幼时在宫里结下的梁子?
但她越想越觉得这事有些难以理解的地方,“就算太后想养孩子,也会挑亲孙子亲孙女养吧?就算丽妃不愿将丹阳公主给旁人养,陛下不是还有其他子女么?”
盛安帝共有九子七女,养不成丹阳也能养其他孩子,何必要养个王爷的孩子,又不是人家的嫡亲祖母,且闵太妃这位嫡亲祖母那时还没死呢。
谢伯缙侧眸看了这一本正经求解答的女孩,沉吟片刻,沉声道,“后宫之事,波谲云诡,知道的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
见他讳莫如深,云黛想到从前听郑嬷嬷提到过的后宫争斗,不由咽了下口水,不敢再问,只道,“大哥哥你放心,嘉宁说我我不会往心里去的。”
谢伯缙蹙眉,“我与你说这些,不是要你容忍她……”
云黛道,“那我应该往心里去?”
谢伯缙,“……”
云黛见他好像被自己给噎得说不出话,赶紧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你放心好了,我知道该如何与她相处的。我也不是小孩了,你不用因为我这些小事而烦忧。”
不知为何,谢伯缙看着她这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小孩的模样,不自觉想到他第一次见她时,她目光倔强的说她能够养活她自己。
五年过去,当年清丽脆弱的小女孩,也已出落成个眉眼如画的姑娘。
她的确已不再是个孩子,今日在魏府上,那些世家子弟投向她的目光是那样的狂热——甚至与五皇子和六皇子周旋一番,但离开魏府之际,还是难防地叫五皇子和六皇子瞧见了她的脸。
当时五皇子看着云黛,就像一头狼发现了一只落单的小肥羊,危险至极。
还有那个崔仪——
“谢崔两家虽是亲戚,但我们此趟来长安,并无长辈陪同,如无必要,你私下里还是少与崔家来往,避免非议。”谢伯缙语气严肃。
云黛本想说祖母和姑母都不是这样说的,可一抬头对上男人漆黑慑人的目光,心尖微颤,忙改口道,“我…我知道了。”
谢伯缙见她目光闪烁,忽然想到什么,问她,“难道你对那个崔仪……”
云黛毫不犹豫否认,“没有,大哥哥别误会,我与崔仪表兄就两面之缘,我拿他当亲戚兄长看的。”
话音一落,两人之间诡异沉默下来。
谢伯缙没接话,继续往前走着。
夜色中的灯笼光芒晦暗不明,云黛偷偷抬眼也看不清他的脸色变化,只当他今日说了太多话,这会子累了不愿再说话了,本来大哥哥平时就是话少的,方才与她说了那么多已实属难得。
良久,谢伯缙才再次开口,“到了,你回去早些歇息。”
云黛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然走到映雪小筑的道上,她侧过身,抬起头,清澈的目光扫过男人袖口与衣襟处银线绣成的精致暗纹,落在他那张在月光下越发清俊的脸上,“大哥也早些歇息,还有就是……多谢你送我的南珠。”
谢伯缙垂下眼,看着这还不到肩膀的小姑娘,轻点了下头,“回去吧。”
云黛朝他福了福,就带着琥珀往前走去。
谢伯缙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直到那道纤娜如精灵般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才收回视线,转身离去。
谭信一看自家世子爷总算动了,赶紧打着灯笼跟上,心里却觉着有种莫名的怪异感——为何世子爷方才驻足凝视的那一幕,好似与心上人分别似的?
不对不对,他用力掸了掸脑袋,肯定是自己看花眼了,这分明就是长兄待妹妹的拳拳爱护之心嘛!
……
另一边,谢仲宣和谢叔南在正院里用过晚膳后,与端王妃说笑两句,也随小郡王一道起身告辞了。
一送走儿子和侄子,端王妃脸上的笑容唰一下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转而横眉冷对地瞪着嘉宁,“这是第几回了?我先前与你说的那些话,你都当作耳旁风么?在你表兄面前作出这副刻薄嘴脸于你有什么好处?真不知你是想为难云黛,还是想为难你娘我!”
“母亲,我……我知错了。”嘉宁局促的揪着裙摆,她也是一时逞嘴上之快,如今想想也有些后悔,明明想好了要在二表兄面前维持个好形象的,可就是嘴比脑子快,克制不住。
“每一回你都说错了错了,可从未见你改过!嘉宁,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端王妃心累地捏了捏眉心,身子绵绵的往秋香色引枕上倒去,“就当我求你了,看着我的份上,看着你舅舅的份上,你下回说话之前先过一遍脑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