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入仕许多年了。
虽然没有爵位,但也不是什么轻易能忽视的,从旧都到新京,经历过的事情多了。
沈临这个岁数,也尝过甘甜苦辣。
最苦的是什么?
是沈家出了一个皇后,皇后嫡出两位殿下,殿下们一年年长大,习文练武,资质不凡,还兄友弟恭,再然后,接连早亡。
正妃侧妃,没有留下一个儿子。
沈家让自家皇子承继大统的心愿,就这么断了。
若是,沈皇后当初只有永寿一个女儿,怎么也生不出儿子来,那也就罢了!
可偏偏,曾经有两位殿下。
在他们先后早逝之后,沈家内里,从上到下,心中的起伏、不甘,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明白的。
有沈家血脉的皇子走了,沈氏一门还得继续,所以他们选择了当时的八皇子、现在的皇上。
回忆起那些往事,沈临抿了抿唇,开口时,声音不重,却很坚定:“殿下您看,那才是沈家最难的时候,我们都走出来了。眼下困境,虽棘手,却不似当年那般没有希望。”
永寿长公主道:“可你在做最坏的打算。”
“多思多虑,”沈临把佛珠套回手腕上,年纪摆在这儿了,身体也全是老态,手上皮包骨,腕骨亦突出,没有什么肉,佛珠一套,松松垮垮的,“把事情想顺了,也好过跟这次似的。”
永寿长公主又道:“今儿放榜,我让人去看了一眼,与沈家关系近些的,差不多是四个在上头,其中有沈鸣。”
沈临听了,笑了起来:“我可不敢信皇上。”
有沈鸣的名字,并不能代表什么。
天家手段,制衡之道。
皇上能在不久之前与他们虚以委蛇、让霍以骁到归德府暗度陈仓,那现在,皇上一样可以留着沈鸣的成绩,甚至让沈鸣去参加殿试,等事情出了决断,再砍了就是了。
到了那时候,什么光禄大夫、荣禄大夫,都得夺了,何况一个功名呢?
沈临深吸了一口气。
他天生笑颜,五官如此,便是怒气冲天,也一样可以轻松的笑脸迎人。
可这会儿,他脸上笑意全收,余下的是严肃与沉重。
“只我与殿下,便是为了多交代几句,”沈临道,“皇上现在还克制着,但他轻易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霍怀定去北境,最多两个月消息就会传回来。
您跟我一样清楚,水至清则无鱼,地方上就没有经得住查的,端看都察院的尺子划在哪儿,这一回,霍怀定肯定是往严苛里划。
话说回来,他松些手也没有用,四殿下既然真的动过那两批增固物资,定门关、封口关就必然会亏,都察院一查就显了原形。
彼时传回京里,沈家不死都得蜕层皮。
我们这些年占了多少好处,吐干净不算,彼时落井下石的,恐也不会少。
若要翻盘,时间不过一两月,但十分困难。
这案子接下去,便是翻尤岑的死,四公子会继续翻平西侯府的案子,一连串的,不会停下来。
真到了那时候,殿下千万记得稳住,不要来蹚这浑水。
小公子还年幼,他的将来才是殿下最头等的事儿。
沈家败了,会让小公子往后孤立无援,路难行,但只要将来事成,我含笑九泉,沈家必有再起之日。
您若也被牵连了,被困住了手脚,那就无人再能替小公子谋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