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了很多问题,白小子。
——什么,我没……
——带着你的黑色小笔记本到处找人闲聊。你把一切都记在上面了?
我听说过乔西·威尔斯很为他的英语水平而自豪。
——你在哪儿学到这么说话的?
——你在哪儿学到满嘴胡言的?
——什么?
——你打算把需要脑子的问题留到最后?
——对不起,我……我……我——
——你……你……你……
说了这么多,我只看见一个脑袋上裹着毛巾,这个人坐在沙发里,但沙发并不面对我。一个唐啊,哥们儿,还有个姑娘只是静悄悄地坐在哪儿。他的声音究竟是从哪儿发出来的?
——你的嘴巴不是很利索吗?这么快就没词儿了。请坐,白小子。
我在门口的餐椅上坐下。
——你们国家的人不进客厅坐下吗?
我走进客厅——假如你能管这个比候诊室还小的房间叫客厅。灰色沙发上的透明塑料薄膜还没撕掉。坐在沙发上的不是姑娘,我首先看见的是网眼背心,然后是一双大手拽掉头上的毛巾。他又擦了几下头发,然后把头发往后捋了捋。他大概有个会跟着他收拾房间的女人。乔西·威尔斯。他的块头也不小,肤色比罗爸爸浅,但眼睛比你预想中的要窄,有点像中国人的眼睛。他的肚皮刚开始贴着网眼背心隆起,这是贫民窟年轻人的制服,不过我猜他只在家里穿。牙买加坏人要是往上爬了,首先会发生改变的就是行头。据说他出门总是穿衬衫,就好像随时都有可能上法庭似的。
——你的笔随时随地都准备写字?
——对。
——我认识一些人对枪也是这个态度。其中两个这会儿就站在我家门外。
——但你不是?
——枪口里从来开不出花朵。你需要改掉你的坏习惯,明白吗?
——你说什么?
——动作要快一点。反应要灵敏一点,应该是这么说的吧?
——我不明白。
——刚才我说枪口里从来开不出花朵的时候。
——我听见了,威尔斯先生。
——只有法官才叫我威尔斯先生。叫我乔西。
——好。
——刚才我说枪口里从来开不出花朵的时候——
——我听见了。
——你屁眼里插了什么东西吗?你为什么非要打断我说话?我说,刚才我说枪口里从来开不出花朵的时候。咱看见你抖了一下。你的眼睛瞪得很大,好像你没想到唐的嘴里会说出这种话。
——我没有——
——你有,同胞。但只是半秒钟而已,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注意到。但我的三个名字里没有绝大多数人。你自己多半都没注意到。
——对,我没有,而这是我的身体。
——你这种人看得不够多。总捧着小笔记本写写画画。你还没下飞机,就已经写完了报道。现在你只是在寻找零散片段塞进去,然后说,美国人你们看好了,这就是牙买加的样子。
——你要知道,不是每个人,不是每个记者都是这样的。
——你是《旋律制造者》的?
——《滚石》。
——你待了一年多,到底都在忙什么?黑逼就这么好操?
——什么?不,不。我在写一篇报道。
——你需要一年写一篇关于铜子儿的报道?
——铜子儿?
——对,铜子儿。你东问西问他的事情,却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铜子儿,曲解了和约的就是他。
——和约有成文的档案吗?
——你似乎不是《滚石》派来的最聪明的小子。
——呃,但我也不蠢。
——《滚石》为什么要派一个人来这儿待一年多?什么报道能有这么热门和难写?
——啊,其实我不是他们派来的。
——原来如此。所以你并不为该死的《滚石》工作。也不为《旋律制造者》或者其他杂志工作。《纽约时报》,对,他们会派个记者驻守一年,但喜欢把屁眼人放在封面上的杂志恐怕不会。我看你来这儿只是为了黑逼。叫爱莎的那个姑娘怎么样?待你好吗?小逼是不是还紧得像针眼?
——我的天——
——看起来我对你的了解超过了你对我的了解,白小子。
——爱莎,她……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当然不是。你这种白小子,不可能拿黑种女人派这个用场。
——我没有拿任何女人派那个用场。
乔西·威尔斯笑得像在喘息,笑声仿佛是从牙齿缝里碾磨出来的。他和罗爸爸不一样,罗爸爸会一仰头,从硕大的肚皮深处挤出笑声。
——这个回答可坏透了,我的年轻人。又坏又野。
——我这个星期都在这儿。
——不,你今天就离开。
——你开玩笑吗?我整个星期都在这儿?我说了什么逗你发笑的话,你哈哈一笑,我说我整个星期都在这儿,而且每天都有新笑话?这是什么脱口秀……算了。
——你为什么跑来跑去打听铜子儿?
——呃,我——
——你甚至去问了那个白痴矬子,警长杀手。
——他其实没说什么。
——他凭什么能说什么?他根本和铜子儿不熟。
——你们两个不是朋友吗?
——乔西·威尔斯爱所有人。
——我说的是铜子儿,不是警长杀手。他参与了中央和平委员会的事情,对吧?
——哈,你以为你真的了解中央和平委员会吗?我打赌你不知道那就是个玩笑。和平。贫民窟只可能有一种和平。实在很简单,太简单了,连弱智都能领会它的精髓。连白人都能。你开口说和平这个和平那个咱们谈谈和平吧,枪手就会立刻放下武器。但你猜怎么着,白小子?你放下武器,警察就立刻掏出武器。和平,那是危险的东西。和平让你愚蠢。你忘记了不是每个人都在和约上签字画押。你的好时光就是某人的坏时光。
——呃。我可以发誓我听过……所以你认为和约是个坏主意?
——不,这话是你说的。
——所以你想说什么呢?
——铜子儿来自瓦雷卡山,那地方差不多是农村。他不了解金斯敦是怎么运转的。他来哥本哈根城投奔好朋友罗爸爸,然后去和另一个好朋友警长杀手痛饮朗姆酒,他无论在劳动党还是民族党的地盘上都活得挺滋润。
——但去年五月他去了开曼纳斯公园,那里是——
——那里不是任何人的地盘。
——更糟糕的是他是一个人去的。
——和平电波把他变成了傻瓜。和平就有这个问题。和平让你马虎大意。
——警察怎么知道他在那儿?
——你以为想找到一个枪手有多么困难吗?
——但那是一大群警察,而不是随随便便两个堕落警察去押做过手脚的比赛。
——伏击。喜欢看牛仔电影吗?
——想听实话?我通常会说操他妈的。我有苏族人的血统。
——苏?
——苏族,就像切诺基,就像阿帕奇。
——你是印第安人?
——有他们的血统。
——明白了。
——你知道是谁出卖了他吗?我说的是铜子儿。
——也许是他出卖了自己。
——但这儿有些人说他是罗爸爸的二号人物,有朝一日说不定会成为一号。
——但这个人害怕子弹,甚至都不敢住在哥本哈根城。谁说的?
——有些人呗。现在他死了……
——我——你看看,他想躲的同一颗他妈的子弹。他死了又怎么样?贫民窟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可替代的。甚至包括我。
——我明白了。你认为歌手对这些事会有什么反应?
——咱看着像是歌手的监护人?
——不,我是说……你和他之间没有情谊吗?
——不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但那个人经历过许多事情。大家应该放他休息休息。让他躺会儿,放他休息休息。
——但他肯定全身心投在和平事业上,打算回来再开一场演唱会,尤其是经历了上次发生的意外。
——哈哈。现在谁也不会再去动歌手了。
——我打赌上次同样谁也没有想到有人居然会向歌手下手。
——上次朋友允许朋友在他家搞赛马欺诈。他不会再允许那种事情了。这次谁也不会对他胸口开枪,因为谁也没有在背后捅他刀子。
——等一等,你认为他们是去找歌手朋友的麻烦的?那个欺诈是怎么回事?
——关于歌手,我没有什么想说的。
——但你说的是他朋友,不是歌手本人。
——有些树木早就应该剪枝了。
——你说话越来越像罗爸爸了。
——人们的逝去就是这个样子。他们继续活在你的记忆中。
——我有时候说话也像我老爸。
——我有时候施罚也像我老爸。
——咦,是吗?
——对,白小子。贫民窟里也有知道父亲是谁的人。有些人的父亲甚至娶了他们的母亲。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嘴里就没说出过任何有意义的话。
——呃。
——罗爸爸是我们能在贫民窟里过上体面生活的原因。罗爸爸是我能用抽水马桶、拉完了不需要看屎的原因。你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对吧,白小子?你按下冲水开关,就再也不需要想到你的屎尿了。对,感谢罗爸爸,贫民窟居民也能活得体面。罗爸爸和歌手是同一种人。同样的事情也会落在歌手身上。
——不好意思?
——你好意思就行。
——所以你不是他的歌迷。
——我更愿意听丹尼斯·布朗。
——他似乎相信这个停战约定。
——你有没有进过监狱,白小子?
——没有。
——命好。因为你一旦被关进监狱,警察就会揍得你屁滚尿流。不仅仅是用警棍打脸,踢屁股,打掉两颗好牙,害得你没法好好吃饭,牙根动不动划破舌头。也不仅仅是拿出两个电极,一个缠住你的卵蛋,另一个夹住你的gui头,然后通电。那只是第一天的下马威,甚至不是监狱里能发生的最可怕的事情。监狱最可怕的地方是他们会分割你的时间,你的每一天,甚至你的生日。你忘记了今天是星期三还是星期六,那才叫糟糕。你会失去感觉。你会难以理解外面世界都在发生什么。你知道你无法分辨昼夜会发生什么吗?
——告诉我。
——黑变成白,上变成下,猫狗变成朋友。你问问你自己,这个什么和平协约?它究竟产生于两个群体之间,还是在监狱里被关得太久的两个人?
——你认为——
——我的任务不是思考。
——不,我指的是歌手。
——你为什么总觉得我应该对歌手有什么看法呢?
——不,我指的是去年的第二场和平演唱会。也许他认为他对和平进程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力。
——第一场演唱会是为了和平,第二场是为了抽水马桶。
——啥?
——你为一份杂志工作,却什么都不知道?你的老板大概是牙买加的报纸吧。
——可是,他离开两年后回国,上次他们险些杀了他。
——他们是谁?
——我……我……我不知道。就是那些刺客。
——听着像是李小龙的电影。
——杀手。
——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的电影。
——我、我不知道他们是谁。
——哈,罗爸爸似乎知道。关于歌手,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也许只有你能回答,因为你是外国人,而且受过教育?
——对。
——只有受过教育的人才回答这个问题。你知道“叙事手段”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
——那么,歌手胸口中枪,子弹本来是冲着他心脏去的,你认为他胸口中的只是普普通通一枪,还是其中有什么更深层的含义呢?一个修辞手段。
——手段,你指的是象征吗?
——差不多吧。
——你的意思是说,假如他认为心脏险些中枪意味着……
——心脏中枪能够代表的意义。
——你怎么知道他险些心脏中枪?
——听说的。
——听谁说的?
——听风中的自然精灵说的。
我告诉神父我和乔西·威尔斯聊过,他站在雨里,不肯进酒店。你知道吗?哪怕在黑暗中,你也能分辨出一个人有没有盯着你看。
一个穿蓝衣服的男人坐在我床边。席德·维瑟斯两天前死了。没有人知道具体情况,但据说那孙子刚从戒毒所出来,他老妈就给他吸海洛因。摇滚在纽约市生病死去。他被发现时光溜溜地躺在床上,身边还有个多半也光溜溜的女演员。二十一岁。去他妈的朋克。我们唯一意见相同的东西是《四七相遇之日》。我母亲肯定会很自豪,上帝做证,假如你是音响爱好者,时下走红乐队是“鹰风”就大大不妙了。但席德·维瑟斯死在两天前。几个月前他杀死了自己的女朋友。死人,全都是死人了。只有四个人知道歌手险些心脏中枪。歌手,他的经纪人,动手术的医生,还有我,因为我在某个幸运日逮住了他,而他没有因为我跟踪他跑遍伦敦而把我踢出去。只有三个人知道他正在吃四分之一个葡萄柚,另外四分之一分给了他的经纪人。只有两个人知道歌手当时大喊塞拉西一世耶神拉斯塔法里,而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某个幸运日我在伦敦逮住了他。
一个身穿他妈的蓝衣服的人坐在我他妈的床边上。我渐渐觉得我就是杀人游戏里被杀的角色,很想对杀人者说你他妈的快拿起武器,快点动他妈的手吧。别磨蹭了,快点动他妈的手吧。
我的左腿已经睡着了。我看见几个黑人和更多的黑人,他们合并成一个黑人,最后根本不是黑人。一个穿蓝衣服的光头男人坐在我床边上,揉着脑袋,揉着他亮闪闪汗津津的浅棕色脑袋。他的衬衫是海军蓝的。他在向后靠,压得我的左腿睡着了。盯着天花板,阿历克斯·皮尔斯。数一数灰泥上有多少条沟槽,寻找耶稣。耶稣找到了。寻找十字架。寻找意大利,寻找一只鞋,寻找女人的脸。床边的男人,我操,枪,他有枪,狗娘养的有他妈的枪,他在挥舞枪,对准他的太阳穴,对准我,对准他的太阳穴,他要像海明威那样扣扳机了,他为什么要溜进我的房间自我了断,狗娘养的,我才不要当你的观众,基督在上,别他妈开枪,把脑浆洒在我的干净床单上,不,脏床单,他妈的土渣,他妈的遍布精斑和阴毛的床单,但这是我的床单,我不想要你把他妈的鲜血和脑浆洒在上面,天,他不打算自杀,他要对我开枪,他要开枪打死我,他妈的心脏你别乱跳,他会听见的,谁也不会听见别人的心跳,不,他能,他会听见的,我操我操我操,他在转枪玩儿,枪吊在他手指上,他是牛仔,这是他的六发左轮,正午,双虎屠龙,孝义他妈的双全,至少我会死得像个真正的牙买加人,不,不好笑,他妈的不好笑,去他妈的,我今天不想死在今天,我他妈不想死在今天啊,别转枪了,你他妈不是狗娘养的独行侠,弄得好像你刚拿起磨旧了的《枪手民谣》,牙买加每家每户都有这张唱片,我今天不想死在今天,不希望我老妈孤零零地站在明尼阿波利斯-圣保罗机场领他妈的棺材,或者更糟糕的,走遍金斯敦贴“你有没有见过这个失踪者?”的海报,上迪克·卡维特节目谈她可怜的儿子和牙买加该死的官僚机构,他们不肯帮助她,这是个阴谋,对,就是阴谋,至少也在掩盖真相,也许夺走她儿子的只是极度无能,她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人做了什么事,她搬山填海也要查明真相,就算警察、总理甚至大使连动动手指都不肯,我会成为报道的主题,她会成为被其他孩子嫌弃的憔悴老妇(在执着于一个幽灵之前,她曾是全世界最好的老妈),剩下与她作伴的只有香烟和查明真相的使命。她还会上《六十分钟》节目,继续上卡维特访谈,然后被所有人渐渐忘记……我不知道然后会怎样。
耶稣基督,让他离开吧。求求你,我闭上眼睛,无论你要我闭多久都行,等我睁开眼睛,他就已经走了。要我祈祷吗?我会祈祷的,我向上帝发誓。向上帝发誓。向你发誓。唉,去他妈的。我不会琢磨天堂是什么样子。谁他妈会做这种事。我反正不会。我要对他说,假如你此时此刻杀了我,我会盯着你的眼睛,只要你活着,我就会在你的脑海里作祟。我发誓我会他妈的永远纠缠你,连驱魔术士都只能看着你说,该死,孩子,谁也帮不了你。我会带着操十字架的琳达·布莱尔和操阿米蒂维尔杀人狂的妹子一起来找你,我会割掉你的一块大脑,让我们三个住进去,然后我们会像癌症似的从里到外吃掉你。我他妈会纠缠你到死,狗娘养的。我会让你在教堂里尖叫魔鬼落在我身上了,我会让你瞎眼,操自己的姐妹,我会让你无论走到哪儿都自言自语,因为只有你和我知道你在和我说话。我会带着你从堤道开进海里,但你不会死,因为我不会让你死,我会让你活一百年,否则我怎么纠缠你,每次你洗澡我都会在镜子上写我的名字,有一天你会在天花板上看见“准备去地狱舔ji巴吧”,我会摇晃你的床,让你胳膊肘发痒,你不得不使劲抓挠,所有人都会来找海洛因,狗不愿意接近你,因为狗能感觉到有阴魂住在你脑袋里,所以你最好转过去,你最好立刻站起来,走出这个房间,否则我向上帝发誓我会那么做。我会的,真的会。
电话响了。
他吓了一跳。
我吓了一跳。
转到一半的枪失手落地。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
弯腰捡枪,踢他,踢他。
踢他后背,再踢他后脑勺。
翻身,跳下床——他抓住我的脚。
他妈的放开我,他妈的放开我,他在爬。
拳头,他抓住我的手,不肯放开。
拉掉床单,尖叫——手扼住我的喉咙。
捏。我涨红脸,越来越红,应该是眼睛的地方是一大团炽热的红色。咳嗽,咳嗽,手掐住我的喉咙,挤压喉结,他不在乎,我没法挥拳,没法踢腿,抓挠,抓挠,他甚至懒得阻止我,挠他的面颊,挠他的脸,他拍开我的手,仿佛我是个娘们儿,他妈的娘们儿,咳嗽,他坐在我胸口,我没法呼吸,我没法呼吸,老虎钳,耶稣基督,他抓住我的右手,好像我是个傻乎乎的小婊子,一个傻乎乎的婊子,真是个傻乎乎的婊子,我是个傻乎乎的婊子,没法动弹,按住我的脖子,脑袋灼痛,脑袋要爆了,脑袋发昏,黑暗,不,我要告诉她,告诉她从第一次见到她我就知道她会离开我,操他妈的人生镜头随时都会开始闪现,先放松双脚,先放松双脚,至少让尸体被发现时显得挺平静,操他妈搞什么,电话在响,我吓了一跳,他吓了一跳,松开了我的喉咙,转回来慢了一拍,他的手拍在我手上,我的手按住他的手,拍他的手,我的脸,指节,拳头,我拍他,说我是女孩我就当女孩好了,他什么也没说,我的手指滑溜溜的,他的手抓住我的脖子,没有掐,而是按住,他在找什么,妈的该死,枪,枪,枪,他在找枪,我望向灯座,他妈的沉重的灯座,针织台布,基甸圣经耶稣他妈的基督,拆信刀,文具上的酒店抬头,他转回来面对我,递给我枪?不是枪?看不见枪,不记得去哪儿了,我抓住它,锐利的一端,黑色的一端,他为什么一言不发,他要掐我的脖子了,我攥紧拆信刀,他掐到一半,我挥了半圈,插进他的脖子,指节正中他的下巴,感觉像是一拳,我的手指滑开了,妈的不行,插得很深。他看着我,眉骨很高,眼睛瞪大,他没有碰拆信刀,拆信刀插在他脖子里,血开始滴,血开始喷,喷得像是开了水龙头,他的眼神像是不敢相信身体在干什么。不说话,他不说话,他抽搐,他从我身上滚下来,他倒在床上,从床上倒下去,他走向房门,膝盖发软,起来,站直,膝盖发软,他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