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黄绍竑推李宗仁坐上第一把交椅后,接着李、黄、白便正式将两军合编为“定桂讨贼联军”,由李宗仁任联军总指挥,黄绍竑任副总指挥,白崇禧任前敌总指挥兼总参谋长,胡宗铎任总参议。联军总指挥部下辖两军计十一个纵队和若干独立团,其建制为:
定桂军总指挥李宗仁(兼)
参谋长黄旭初
第一纵队司令李石愚
第二纵队司令何武
第三纵队司令钟祖培
第四纵队司令刘权中
第五纵队司令何中权
第六纵队司令韦肇隆
讨贼军总指挥黄绍竑(兼)
参谋长白崇禧(兼)
第一纵队司令俞作柏
第二纵队司令伍廷飏
第三纵队司令夏威
第四纵队司令蔡振云
第五纵队司令吕焕炎
部队整编之后,士气旺盛,李、黄、白遂决定下一步继续执行联沈倒陆的战略方针,分兵三路,扫荡陆荣廷残部。右路由李宗仁和白崇禧亲自指挥夏威、伍廷飏、何武、钟祖培、韦肇隆纵队进攻柳州、庆远,消灭盘踞该地的韩彩凤、韩彩龙兄弟;中路令俞作柏指挥所部和蔡振云纵队,向武鸣进攻,肃清那马、都安残敌;左路令胡宗铎总参议指挥吕焕炎、刘权中纵队,由左江而上,直捣龙州。布置既定,三路人马,浩荡进军。黄绍竑仍回梧州坐镇,黄旭初则留守南宁,以作策应。李宗仁、白崇禧临出发前,即致电沈鸿英,邀请其南下到柳州附近的大塘会谈商议两军联合作战事宜,以便南北分进合击韩氏兄弟。
沈鸿英接到电报,寻思陆荣廷已经再度垮台,目下广西境内就剩下他与李宗仁、黄绍竑角逐了,南下夺取柳州,正是极好的机会,只要占领柳州,便可巩固桂北。他即令人发急电,要参谋长邓瑞征由桂林星夜赶到八步来,商量夺取柳州的计划。邓瑞征接电,估计准是商议对付李、黄、白的事,不敢怠慢,带着随从卫队,骑马疾驰奔赴八步。到了司令部,沈鸿英正坐在他那张虎皮椅上等候着。邓瑞征敬了礼,刚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沈鸿英劈头便问道:
“柳州的事情,你看怎么办?那几个小连长打电报来,要我们去商议。”
说罢,便将李宗仁和白崇禧发来的电报交给邓瑞征。沈鸿英在陆荣廷时代当过镇守使和军长,那时李宗仁、黄绍竑、白崇禧都在陆荣廷部下当连长,因此他很不把这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连长”放在眼里。邓瑞征看过电报,便冷笑一声,说道:
“他们想借总司令的本钱去捞世界,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我已想好一计,叫作‘卞庄刺虎’。”
沈鸿英虽是绿林出身,识字不多,但经常要参谋和秘书们向他讲些三十六计、《三国演义》和《水浒传》及前人用兵用计的故事,天长日久,他对一些成语典故之类也慢慢熟悉了,现在听邓瑞征说到“卞庄刺虎”,便一拍大腿说道:
“妙,明日你就出发到大塘去,与那几个小连长扯扯板路吧!”
第二天,邓瑞征奉命到柳州大塘与李、白会晤,为了显示实力和作“卞庄刺虎”之举,他亲率沈军中另一精锐——杨祖德师的五千人马随行。到了大塘,此处离柳州城已经不远,邓瑞征命令部队严加戒备,他自己举着望远镜,观察地形和敌情,在等待李宗仁和白崇禧的到来。不久,哨兵来报,前边发现两乘肩舆和百数人的队伍。邓瑞征忙用望远镜一看,见那支小部队戴的是童子军军帽,便知是李、黄、白的部队,那肩舆上抬着的两个人,准是李宗仁和白崇禧了。邓瑞征在此之前只见过黄绍竑,但未见过李宗仁和白崇禧,他眼珠一转,决定给李、白来个下马威,立即传令,全军进入戒备,几十挺轻重机枪一线摆开,对准那百十人的小部队,其余士兵全部卧倒,举枪瞄准那两抬肩舆,又命令他的卫队营分两排站立,前排的全端着手提机枪,中间的手持上着刺刀的步枪,后边靠近他的则手握雪亮的马刀,全军杀气腾腾,如临大敌。邓瑞征布置好这一切后,便命勤务兵摆开那张行军专用的烟榻,躺到烟榻上,勤务兵给他装烟烧斗,悠悠然抽起鸦片烟来。但在枕边,却放着那架乌黑发亮的望远镜,烧过一斗烟之后,便坐起来,用望远镜看一看那支越来越近的小部队。
那百十人越来越近了,大约他们也看到了前边已进入临战状态的沈军,他们表现有些惊慌,迟疑了一下,便又继续朝前走来。邓瑞征见了,满意地笑了起来,又一头躺到鸦片烟榻上,惬意地吸了两口烟。那支小部队临近了,不用望远镜已经看得清楚了,在阵地前沿,警戒的沈军挡住了那支部队的前进,队伍中的两抬肩舆停住了,从上边跳下来两个气宇轩昂的青年军官。邓瑞征“哼”的一声冷笑,又躺到烟榻上,慢悠悠地抽起烟来,等着李宗仁和白崇禧到烟榻前来拜会他。
“报告邓参谋长,李总指挥、白参谋长派副官前来联络。”
邓瑞征慢慢抬起头来,只见自己的副官引着那两个从肩舆上下来的青年军官到了烟榻面前,邓瑞征暗自一惊,忙问那两个戴着童子军军帽的青年军官道:
“李德邻和白健生呢?”
“李总指挥和白参谋长随后就到。”那两个青年军官答道。
正说着,哨兵跑来报告:“报告参谋长,四面山梁上发现敌情!”
邓瑞征赶忙举起望远镜观察,只见四面的山梁上,有骑兵奔驰,步兵跃进,正不知有多少人马。邓瑞征的副官惊呼道:
“参谋长,我们被包围了!”
邓瑞征因不明情况,忙下令派出部队进行搜索。正在这时,他突然发现离自己三百多公尺之处出现一支严整的部队,士兵全戴着童子军帽,着灰布军装。邓瑞征见了,心里又是一惊,那两个从肩舆上下来的青年军官笑道:
“邓参谋长,我们总指挥和总参谋长来了。”
邓瑞征听了跟着又是一惊,因为他率部到此已有一个多钟头,他用望远镜对四处地形都做了仔细观察,又曾派出小部队进行搜索,皆未发现有别的部队,李、白和他们的部队难道会是神兵天降?邓瑞征正在惊疑之中,李宗仁和白崇禧已经走了过来,白崇禧笑容可掬,对着邓瑞征抱拳拱了拱手,说道:
“邓参谋长远道而来,兄弟有失远迎!”说着又指着李宗仁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定桂讨贼联军’总指挥官李德邻将军。”
邓瑞征也拱了拱手,说道:“久仰,久仰。”
附近没有村舍,双方的会谈便在一棵大樟树下进行。这里是个岔路口,一棵合抱的百年大樟,树枝苍劲,树下有几个光滑的大石凳,李宗仁、白崇禧和邓瑞征便坐在石凳下开始会谈。
“李总指挥,你们是来会谈还是来会战的?”邓瑞征因为受到李、白的部队突然包围,心里又气又恨,刚坐下便愤愤责问李宗仁。
“邓参谋长言之有理,”白崇禧因受李宗仁委托做主谈,便笑着说道,“我们既是来会谈的,也是来会战的。”
“此话怎讲?”邓瑞征盯着白崇禧问道。
“会谈么,我们现在不是已开始了吗?”白崇禧笑着轻松地做了个手势,“下一步该商量如何对韩彩凤、韩彩龙会战了。”
“白参谋长对作战计划恐怕早已有腹案了吧?”邓瑞征也确实厉害,架起“炮”便向白崇禧“将军”了。
白崇禧当然也不示弱,他取出图囊,打开军用地图,指着地图对邓瑞征道:
“邓参谋长,目下韩彩凤据守着柳州城,柳州城池虽险固,但坚守待援则可,死守孤城则不行,韩彩凤必将所部撤至柳城县之上雷圩,企图在上雷与我决战。”
“何以见得?”邓瑞征问道。
“韩彩凤乃柳城县上雷圩人,所部皆是上雷一带的子弟兵,韩彩凤在上雷与我决战,占了地利、人和两条,他何乐而不为!”白崇禧用手指戳着地图说道。
“我们何以作战?”邓瑞征不让白崇禧有喘息思索的机会,紧接着问道。
“孙子曰:‘故知战之地,知战之日,则可千里而会战。’”白崇禧毫不思索地回答,“敌趋上雷,必据大茂桥与我战。我军正面攻坚,望邓参谋长率贵部迂回其后,则可一举而歼韩彩凤!”
“可以。”邓瑞征见白崇禧主动承担正面攻坚的任务,便点头会意,但又紧接着说道,“我军兵多,桂林、平乐、八步地盘不够,打下柳州之后,柳州地盘须由我军占据。”
“可以!”白崇禧也答得十分干脆,“我们的目的是消灭陆氏残部,地盘可让与贵军,但作战时两军必须协同。”
“口说无凭,请立字为据。”邓瑞征一口咬住白崇禧说过的话不放。
“请邓参谋长赐文房四宝。”白崇禧慷慨地说道。
邓瑞征即命人取来笔墨纸砚,白崇禧磨得浓墨,将纸铺在石凳上,一挥而就。写好字据,请李宗仁在上边签字画押,然后交与邓瑞征收存。会谈就此结束,李宗仁、白崇禧向邓瑞征拱手告辞,率军去了。
却说韩彩凤自桂林退回柳州后,每思报仇雪恨,整日里秣马厉兵,加紧训练部队。陆荣廷退出桂林后,却住在全州的湘山寺,这个地方,乃是明末靖江王后裔石涛和尚驻锡之处。陆荣廷尚眷恋着广西地盘,希望有再次卷土重来之机。
那韩彩凤早年虽跟沈鸿英干过打家劫舍的勾当,但为人忠厚,作战勇敢,平日素得军心,军中称为“赵子龙”。因此陆荣廷把再起的希望全寄托在这位雄踞柳州的“赵子龙”身上了,隔一两天,陆荣廷便有电报给韩彩凤。韩彩凤也忠心耿耿,誓为陆老帅再掌广西大权而效命。这一日,忽接李宗仁、白崇禧亲率大军来攻柳州的消息,又闻邓瑞征率杨祖德师南下与李
、白会攻柳州,韩彩凤气得拍桌子大骂他的把兄弟邓瑞征不仁不义,趁火打劫。骂过之后,韩彩凤寻思,柳州城池虽然险固,但若死守,则无援兵解围,只有坐以待毙,他的胞兄彩龙驻军庆远,那也是个战略要地,他兄弟俩虽互成掎角之势,控制柳、庆大片地区,但却难以互为应援。思之再三,韩彩凤决定放弃柳州城,将所部四千余人撤往老家柳城县上雷一带备战。一到老家,韩彩凤便将家产尽行变卖,偌大的房产,只留下个专司供奉祖宗先人的香火堂,牛马猪羊,鸡鸭猫狗,皆屠宰尽净,多余存粮立即充作军食。韩彩凤手持香烛,来到香火堂前,往香火台上插好香烛,又一一摆上供品,然后对着祖宗牌位跪拜,口中念念有词:
“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不肖子孙彩凤因效忠陆干公,十数年驰骋疆场,无不尽忠尽勇。今日世事险恶,干公蒙难,彩凤独撑危局,祈求祖宗在天之灵保佑,此战大胜,扭转乾坤!”
祈祷完毕,韩彩凤又向祖宗牌位叩了九个响头,然后慢慢站起,焚化了纸钱,将供品中那九只大酒杯中的酒一一洒在香火台前。
祭完祖宗,韩彩凤便集合全军,来到村前一个庙宇旁,那庙中供奉的既不是观音佛祖,也不是土地山神,只见庙堂的正中,巍然立着一个伟岸的军人,右手拿着一把长剑,左手握一支手枪,仔细看时,却是一个泥塑,倒有几分面似老帅陆荣廷模样。这泥塑正是陆荣廷之像。原来,陆荣廷自夺得广西政权之后,为了树立自己的威望,以便统治广西,便秘嘱手下之人,在各地替他塑像,又编造出一些荒诞离奇的传说故事来。据说泥像塑出来的陆荣廷,右手那把长剑乃是平虏之剑,是八仙之中的吕洞宾传授的,其法力无边,威力无穷,当年陆荣廷在边关与法国鬼对战,用的便是这把宝剑,杀得法国鬼落魄丧胆;左手那支枪名叫镇魔枪,却不知是何人所授,因此陆荣廷枪法传神,百发百中。据说有次陆荣廷行军,忽遇一阵大风,那风也来得蹊跷,直刮得天昏地暗,飞沙走石,日月无光,人马不辨方向。正在危难之时,陆荣廷拔枪在手,“砰砰砰”向天连击三枪,霎时之间,怪风立刹,天地清明。因此,各地塑出的陆荣廷像两手皆是左持平虏剑,右挥镇魔枪。现在,韩彩凤亲率全军官兵,进庙前来参拜陆荣廷的塑像,韩彩凤拜毕,对泥塑高声说道:
“请老帅降下魔法,助我成功,消灭李宗仁、黄绍竑、白崇禧和沈鸿英,夺回广西失地。”
韩彩凤退出后,他部下的官兵鱼贯而入,纷纷进庙来参拜陆老帅。几千人,竟参拜了半日之久。全军拜过了陆老帅后,便集合在村前的大草坪上,听韩彩凤训话。韩彩凤登上一张大方桌,对全体官兵说道:
“弟兄们,我们都是上雷子弟兵,这一仗就在我们家门口打,我们是为陆老帅而战,也是为家乡父老而战,为祖宗先人而战。十几年来,我与你们同生死,共患难,我们由广西打到广东,又打到湖南,转战万里,今日退到老家来了,你们看怎么办?”
“唯有死战!”
数千官兵,一声高呼,声震云霄。韩彩凤“嗖”的一声抽出刀来,对着部下大声叫道:
“歃血为盟,死战到底!”
说罢,用刀在右手食指上一拉,鲜血冒出,卫士端着一只大杯,接下鲜血。然后,全军官兵歃血,竟接得鲜血数升,那鲜血一起倒进一只能盛得下百余斤酒的大缸里。韩彩凤令卫士将血酒盛在壶中,为官兵们一一斟酒。韩彩凤率先举杯,与官兵们将血酒一饮而尽。饮过血酒,韩彩凤对部下说道:
“弟兄们,我韩彩凤跟陆老帅十几年,虽然也当了个军官,打仗有两下子,抓钱的本事却没有。现在我带着弟兄们回到家乡,只得卖掉祖业给你们发饷,钱不多,算我一点心意吧!”
说罢,他令卫士抬着盛满银毫的大箩筐,一五一十地给军官和士兵们发饷。韩彩凤虽治军很严,但能与士兵们同甘苦,颇得军心,现在部下们见师长变卖祖业家财发饷,无不感动流泪。发了饷,韩彩凤将家中屠宰的牛马猪羊鸡鸭猫狗等牲畜大犒士兵,全军饱餐一顿,便进入大茂桥布防,以逸待劳,迎击李宗仁和白崇禧之军。一切就绪之后,韩彩凤巡视了一番阵地,忽地想起《三国演义》中赵云用计的故事,便给邓瑞征写了一封信,立即着人送去。
再说李宗仁、白崇禧别过邓瑞征之后,即率军直趋柳州城下,果如白崇禧所料,韩彩凤将守城之兵全部撤往柳城上雷一带布防,李、白遂进占了柳州城。白崇禧对李宗仁道:
“北有韩彩凤,东有邓瑞征,我军如久占柳州,便是背了包袱,眼下需全力以赴,消灭韩彩凤部,然后进击庆远,再擒韩彩龙,只要抓住了这一‘凤’一‘龙’,陆荣廷在广西的根便被拔掉了。”
李宗仁点头称是,忙向白崇禧问计,白崇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