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完这两趟酒,许杏也跟两个大主顾说好了,家里头要忙麦收,得等这一茬农忙过去了再做东西来卖。他们倒也都很理解,毕竟农人麦收是顶要紧的大事,朝廷都关心得很。
“范大哥,这回回去,到收完麦子以前,我就不上镇上来啦!你自己去找先生,就不用推这个车了,真晒。”回去的路上,许杏跟长青说着话,只觉得烈日当空,烤得她都要冒烟了。
“我也不来了,学堂里也要放麦收假,我就在家读书写文章,等入了秋再来便是。”长青的领口隐约有汗渍,但他还是衣着整齐,不像一般的乡下少年那样光膀子。
许杏便问:“范大哥,我看你也不算在学堂正经读书,仿佛是自学的一般,只隔几日请先生答疑,这样能行吗?”她不太了解古代科举,只觉得这跟上函授班似的,感觉有点不太靠谱,长青也过于托大了吧。
长青耐心同她解释:“学堂里日日都是诵读抄书默书,我自己在家背熟写熟便是。另外下午练字,其实也不大需要先生。”
许杏点头,如果上学结果发现课表上全是自习,那可能是不如在家自学了,尤其是长青自控力又很好,不需要人督促。
“前日之事,还望你莫要往心里去。”长青沉默片刻,还是提起了赵家来人的事,“她们,包括我娘,也不是真的针对你。”
“我知道。”许杏倒没太放在心上,毕竟觉得不关她的事,“还是中间有不少误会,得你们自己说清楚才好。”
“其实也算不上很大误会,就是我娘一时嘴快,惹出了麻烦罢了。”长青说着,声音就有些冷,“其实究竟是一时嘴快还是早有谋划,除了她自己,谁也不知道。不过也无妨,那都是痴心妄想罢了。”
许杏就不好说什么了。
长青却是知道,别看现在还小,日后这位表妹可不是省油的灯。
前世长青不愿意娶她,她却把他和表妹已经由母亲做主定亲一事宣扬出去了,为的就是用名声要挟他认了这门亲。他也发了狠,闷头读书,就不娶妻,中了同进士也不回家祭祖,直接等了一个西北太衡县县令的任命,然后就不远千里去上任了。他在任上一待两任,熬了六年,听说这位表妹东挑西拣的拖到了二十才出嫁,明明是想货比三家,却忽悠他娘说是在等他耽误了,哄得他娘给出了十多两银子的嫁妆。
他娘就是那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银子的人。
“范大哥,你说你要考秀才,都怎么考啊,能给我说说吗?什么时候要银子呢?”许杏可以知情,但不方便评价他的家事,看他脸色不大好,就转移了话题。
长青也不想纠结于这些不愉快的记忆,便也调整了情绪,给她介绍起来:“要成为生员,就是你说的秀才,须得考过县试、府试、院试三场,从明年二月开始,陆续要考两个月,花费自然也不少。”
“县试是在县城考,咱们县令大人主持,这还罢了,府试和院试就要去府城考了,分别是知府大人和学政大人主考。去两趟府城,来回路费、吃住,都要银子。”长青接着说。
“呀!那可是不少呢,都说什么‘寒门贵子’,这考试这么贵,真的寒门,哪里能考得起啊!最少也是得薄有积蓄的人家才行吧。”许杏感叹。
“其实真正的贫寒人家别说科考了,便是让一个孩子白吃饭不干活都是供养不起的。”长青却不是不懂民生疾苦的天真书生。
“所以,其实更多人需要的并不是金榜题名当大官,而是认得些字懂些道理会个手艺吧。这也是教育啊。”许杏道。
长青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忽而笑了:“我教你的诗书你学得甚好。”
许杏赧然:“那是你教得好。”
长青就意味深长道:“是你天资过人,不需我,你也能学会。”
许杏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倒是长青自己转回了刚才的话题:“其实书只要读出来,也就有银钱回报了。自生员起,就可见官不跪,免兵役劳役,生员名下田产二十亩不交税,举人五十亩,进士一百亩,故此便是不能位列朝班,好好经营,做个耕读传家的乡绅却是不难的。”
“这样也很好唉。”许杏没想太多,只觉得这样的生活挺好的。
“其实还有别的收入,考得好的廪生每月朝廷有二两银子贴补,还可给人做保,赚些收益。先生同我说了,到秋天他帮我寻保生报名,还要准备十两银子。”长青现在并不觉得数算银钱之事有什么不好了。
“十两呢,那可不少,看到时候我能给你多少吧。”许杏认真道,“不过话说回来,人家担着风险呢,收些银钱也是应当的。”
“你不需过于担心,奶奶那里有银子,实在不行,我同她借些便是。”长青温和道。
许杏摇头,脸上斗志昂扬的:“范大哥,你别小瞧我,你等着看,今年秋天我要赚大笔银子的!”
长青理智上有些怀疑,但又不由自主的相信她:“好的,我等着跟你发财。”
第20章麦收时节
小麦灌浆成熟之后就要开始抢收,虽然天气热得让人受不了,可这个时候也没人盼着刮风下雨,一年的收成大半都在这儿了,家家户户都祈祷天气晴好,好把麦子收割晒干脱壳,放进粮仓里,或者卖掉变成亮闪闪的银钱,交上田税,支撑一家人的生计。
虽然时常跟着赵氏去地里干活,但是零散的松松土拔拔草,和家家地里都站着壮劳力热火朝天的干活的场景还是不可同日而语,许杏猜想,这个时候,除了下不了床的老弱病残,估计全村的人都在地里了。她终于见全了范长青的大伯一家子,毕竟分给他们的那十亩地和自家的这两亩是挨着的,平常不常见,麦收的时候却顾不得躲避了。
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乡下人家,男人有些沉默,女人身形微胖,既给男人搭手干活,还能照顾到地里到处跑的三个小些的孩子,另外有两个少年,看着要比长青年纪大些,已经很能帮得上父亲了。有十亩田地,砖石的宅子,父子三个壮劳力,他们家的日子确实应该是不难过——难怪性子要强的金氏不愿意跟他们有来往,当年的事是原因之一,只怕自家人丁不兴家业不大也是一个原因呢。
许杏拨开划到脸上的麦芒,心里转过这些念头。
范氏带着罗孝诚在旁边陪嫁给她的三亩地里割麦子,显然罗姑父带着罗孝勇去了他们自家的地里。许杏看了眼,就觉得范氏这人虽说为人贪心霸道,但是干活确实是把好手,反观赵氏,力气没少出,麦穗掉得却多,活干得不漂亮。
金氏岁数大了,天气又热,把饭送过来,先走到地边上的大杨树底下坐着歇息,长青把饭摆好,招呼赵氏和许杏来吃。
“哎哟,今天这咸菜里头有油!”赵氏一尝就笑了,还压低声音说话,“你们奶奶一年到头就这时候最大方了。”
长青摇头:“娘先吃饭吧,累坏了多吃些。”
“你上午去捡柴了?”赵氏问,“我跟许杏都忙着地里,两天没捡了。”
“我去了,家里柴禾尽够,娘不用挂心。也挑了水,娘回去可安心歇歇。”长青说。
赵氏更高兴了:“这就快了,咱家就这两亩地,今天就差不多了。等忙活完了,我给你们拿新面包饺子吃,可香了!”
“许杏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都还没吃过饺子?到了咱家就好了,旁的时候再算计,下来新面了,你奶奶也让咱们吃顿饺子的。”赵氏又看着许杏。
她这人确实也算不上有坏心,只是经常办坏事,对人的关心也经常让人不舒服。许杏尽可能的忽略那股子不适感,咽下嘴里的饼子,正色道:“我是在想,有了麦子,能做麦芽,这样红薯就能做成红薯饴糖了。”
“麦芽制糖我是在书里看过,只是不知道还能做成红薯饴糖,工序可繁琐吗?”长青眼前一亮,很感兴趣。
许杏摇头:“算不上很难,需要功夫,另外我也不确定产量如何,能卖多少钱。”
赵氏却瞪大了眼睛:“许杏你会做糖?吃的那种糖块吗?那个可贵,我长到这么大也没吃过几回呢。”
“你先琢磨吧,麦收要紧,反正咱们家的麦子也不卖,你可慢慢尝试。”长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