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下午的休整,远来的一行人看上去倒比许杏精神状态好得多。他们已经见过长青了,因此并不十分兴奋,见长青二人来请,也不推让,一起到了正院。
“哎?这是正院啊,看着也不比给我们住的院子强多少,也光秃秃的,房子也没多出奇,就是大点儿。”赵氏借着廊下灯笼的光亮看了看,先说了,“不过丫鬟多,人来人往的,瞧着就热闹些。”
她是不是无意的,许杏不知道,也懒得揣测,只当听不见,等人都到了堂屋,金氏和范守业夫妻分别坐了上首的座位,她才仿佛刚想起来一样,叫同喜:“去西跨院请姨娘和二少爷过来。”
邱氏和长平来得很快,大概是早就等着了,只是进来的时候脸色都不大好看。
长青眉眼不动,就跟看不见他们俩人一样,站起来亲手给金氏几人布了菜,又端起酒杯敬了酒:“是孙子不孝,离家千里,不能在奶奶和爹娘身边侍奉,还要老人家千里迢迢来探望,请奶奶和爹娘恕罪!”
金氏抿了一口江泉酒,微笑道:“你快坐下,都是当官的人了,眼看着又要当爹,不用这样。你在外头当官,官做得越大我们在老家就越体面,这不就是你给我们挣的荣耀吗?我们也是闲着无事,来看看你们,反正如今家里也不缺那几个盘缠。”
“对对对!我们都是诰命夫人,路上住驿站,也不用花银子,管吃管住哩!”赵氏连忙道。
“这酒不错,比你们做的那个红薯酒好。”范守业一尝就眼前一亮。
“大哥,弟弟给大哥请安!”长平的声音脆生生的响起,“大哥是不是不记得我长什么样了?我如今也读书进学,请大哥多多指点!”
长青点头:“进学了啊,已经是生员了?不错。”
“他还在学堂读书呢,哪是什么生员啊,小孩子碰嘴就说罢了。”赵氏撇撇嘴,自己夹菜吃。
许杏低头喝汤,满心的无语,长青明明就是在讽刺长平,偏偏赵氏还出来说上了大实话,不知道邱氏母子有没有气到内伤。
依长青的为人,他虽然不喜长平,也不会让他变成嫡子,可他并不会真的从言语上为难一个半大孩子,但是这孩子下午先伸出了爪子来刁难许杏,那他就不会客气。
“读书的事来日方长,改天慢慢的说,今天刚来,好好吃饭。”金氏说着,又看一眼许杏,才对长青露出个慈爱的笑容,“你这孩子,添丁进口这么大的喜事,你也不跟家里说一声,我跟你娘还天天为这事儿担心。”
“让奶奶担心,是孙子的不是。”长青态度良好,“实在是公务繁忙,经常忘记家中俗事,反正许杏身边也有下人照顾,不需要担心。”
他早就知道,越是表现得不在意许杏,金氏对许杏的态度就越好,故此一副不放在心上的神情。
“再有下人也不是自家老人啊,你看看这些丫鬟,谁生养过孩子?”赵氏立刻道,“要不这回我就不走了,在这给你们照顾孩子吧。”
“这如何使得?家里爹和奶奶还需要娘照顾呢。”长青还没问出一家子赶过来的目的,只好压下心中的不快,继续说话。
许杏觉得身体有些异样,连忙吃了几口,先起来道:“奶奶,爹,娘,我有些不大舒服,先回去了,你们慢吃。”
长青回头看了她一眼,十分担心,嘴上却道:“你回去也好,再去瞧瞧奶奶房里,被褥火盆可妥当,还有茶水热水这些。”
金氏看一眼她的肚子,问:“八个月还是九个月了?”
总算想起来问这个了,许杏心中冷笑,嘴上却道:“已经满九个月了,大约就这几天的事。”
“那你去吧,小心着些。”金氏点头,“到底是家里的长孙,不可大意了。”
许杏也没接话,直接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赵氏的声音:“可毁了,明天是十月初一,怎么挑这么个日子?”
“姐姐这是什么话?孩子几时落地都是老天爷的意思,哪里是自己挑的?”邱氏的声音很柔和,越发显得赵氏不懂道理。
“爹,等下吃完饭,您若是不累,就跟我一起送奶奶回房歇息,再说说话吧。”长青直接当听不见桌上女人的声音。
“嗯,行,我也不累。”范守业微笑着答应。
吃完饭回东跨院,虽说是送金氏回房休息,可赵氏也是同路的,邱氏母子又一次尴尬起来。
范守业看着夜色中邱氏凄楚的神色,干咳一声,道:“你媳妇说不知道长平跟他娘要来,没准备他们的住处,这样住着倒是有些不方便了。”
“爹慎言,是姨娘。”长青面无表情,“也确实不大妥当,这里毕竟是内院,这样吧,爹和二弟都跟我一起住在前院,让姨娘也搬到东跨院来就是。”
首先反对的是赵氏:“这哪行?一家人还分到好几处算咋回事?”
长青干脆不说话。
金氏这才发话:“行了,我看长青媳妇安排得没什么不妥的,自家人不必计较那么多,咱们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赶紧回去歇着吧。”
等到长青回房的时候,许杏已经睡过一觉了,这会儿正靠坐在床头,慢慢地喝着羊肉汤。
“回来了?汤还有多的,你也喝一碗。”许杏动了嘴,身子却没动。
长青真就接过秋风端来的汤,连喝了好几口,才看着她的脸问:“你觉得如何?”
“我见红了,不过稳婆说恐怕还要一两日才能生呢,现在就是一阵一阵的不舒服,肚子有些疼。”许杏说着,见他神色紧张,勉强笑了笑,“毕竟是头一次生产,就是要慢一些。”早上感觉到了阵痛,许杏便没吝啬银钱,花了十两银子请稳婆住进了府里,反□□城里有好几个稳婆,也不会耽误别人家。
第一产程很长,疼痛感也会越来越强,许杏便想说点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于是问:“怎么样?”
长青放下碗,道:“问过了,就是静极思动,出来转转。是我娘成日想来,说得奶奶和爹也动了心思。爹说想顺道看看花木石料,若是便宜便运回去些。至于那母子,说是要让我带着读书的。”
“哈?跟着你读书?”许杏都笑了,“难不成他们以为你天天很闲?”
“说是老家没有好先生,明明读书很好,就是考不上,让我指点一下。”长青冷笑,“难不成我竟不是老家的先生教出来的?”
“我还是觉得……”不相信。许杏摸着肚子,皱着眉头。
长青便说:“我问了,听来听去就两件事,一个是范长平的前程,一个是银子。他们大约是觉得我一个人不够,想要一门双进士,至不济也得要两个做官的,哪怕是捐官也行,所以叫范长平来跟着我,能读书最好,不能也要见识见识官场。再一个就是想看看你在外头有多少产业,若是多,他们就要老家的作坊。”
许杏都给气笑了:“胃口还挺大!哪来的信心呢?”
“你我给的吧,太过让他们省心了,他们的心就养大了。”长青冷声道。
他们说着话,许杏又打起瞌睡来,长青便扶她左侧躺下,这才出去洗漱。
走到廊下,同贵却在外头等他。
“大人,奴婢跟老家来的两个嫂子说了会子话,探出件事,不敢回夫人,还望大人做主。”她的声音压得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