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最大的事。
城破被杀是长青重生后一直无法摆脱的梦魇。
而如今,他也许可以了。
府里,许杏早就得了危机暂时解除的消息,正带着两个孩子在二门处等着,长青的身影一出现,她就跟孩子们说:“快看,爹爹回来了!”
她以为自己说的是很平常的话,却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支离破碎的,完全不成样子了。
长青蹲下来,刚要抱抱飞奔过来的孩子们,却想起自己身上脏污,便收回手臂,只摸了摸孩子们的发顶,说道:“爹爹身上脏,等换了衣服再陪你们玩。”然后一手一个,领着他们朝许杏走去。
“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
夫妻两人同时开口,只不过长青是面带微笑,而许杏却话不成话,只说了这么几个字就泪流满面。
如果没有孩子们在场,长青一定会把她抱紧,好生安抚她,可是低头看看两个娃娃,他只好柔声说:“让你担心了,我没事,身上没有伤,这血是敌人的。”
许杏连忙抬手抹了把脸,叫他回家:“回来了就快好好歇息,热水烧好了,你先洗个澡,饭菜马上就好。”
长青松开了欣姐儿的小手,握了握许杏的手臂:“辛苦你了。今天不会再有事,等我梳洗过后再听你细说。”
可是许杏并没等到他的细说,因为洗完澡之后,长青刚换上中衣就直接一睡不起了。
新平在屋子里伺候,看到长青连衣带都没系完就躺在那里不动,当时就吓傻了,探了探长青的鼻息,发现还有气儿,胸口那里也能看出起伏,这才飞快的跑出去,到正房去找同喜:“同喜姐姐,您快跟夫人说一声,大人……大人他晕过去了!”
许杏看着两个孩子洗了手,正带着他们在大桌前坐下,等着和长青一起吃饭,没想到得了这个消息,他连忙让袁管家去请郎中,自己去看长青。
两个孩子十分乖巧,宁哥儿岁数小,肚子饿了就让秋风喂他吃饭,欣姐儿都六七岁了,听说父亲晕了过去,急得大眼睛里全是眼泪,也不吃饭,非要去陪伴爹爹。许杏叹口气,回头拉住欣姐儿的手,一起去卧房里等着。
郎中来得很快。虽然今天医馆里躺满了伤员,可是毕竟是知府大人晕厥,医馆的少东家便亲自走了这一趟。
诊过脉之后,年轻的郎中脸色放松了些,也不抬头,只道:“夫人莫要担心,大人这是累极了。大人连日来忧思极重,饮食似乎过于清淡,而且许久没有进食,又耗损了大量的体力,心绪动荡,现在松懈下来,身子承受不住,便晕了过去。等他睡醒这一觉,好生吃饭补养身体也就是了。”
许杏听着,大概也明白,便说:“多谢先生,只是公公病逝,大人虽然夺情,却也在家中守孝茹素,如今这般,会不会伤了身子?”
“大人忠孝两全,实在令人敬重。”郎中道,“既如此,小人开个方子,大人喝上一两剂,之后再慢慢休养吧。哦对了,咱们甘州的出的党参就极好,平日只要一点点,煮茶给大人喝些也使得。”
许杏仔细的记下来,叫袁管家带着郎中去开方子,付诊金,然后立刻抓药,先熬好,等着长青醒过来。
欣姐儿听懂了郎中的意思,知道爹爹是累极了,并不会一睡不起,这才出去吃饭,晚间又来看了一次,发现爹爹还没有醒来,只好先去睡了。
人都下去了,许杏悄悄检查了一下长青身上,确认真的没有什么外伤内伤,彻底放了心,就去了厨房。
已经是二更多了,厨房里还有人在,小炉子上熬着长青的药,许杏想了想,就叫人煮了小米淮山粥,她自己动手,煎了一盘外酥里嫩的豆腐,又炒了盘藕片,并芹菜炒香干,黄豆芽炒粉条,一起端进房里。
长青已经醒了,正在披外袍,听见脚步声就扭头:“怎么你亲自去拿这些?”
“我也没事,你这就起来了,觉得怎么样?”许杏十分关心的问。
“这一觉睡得倒好,只是饿得很。”长青微笑着坐下来,“你自己做的?厨房里不是有人吗?”
“先吃饭,然后好把药喝了。”许杏把饭菜摆好,递了筷子给他,“我也睡不着,想着你又要吃素,就随便炒了几个菜,快吃吧,郎中说你就是累坏了,身子有些亏,要好好吃饭。”
长青吃得很斯文,但是很快,不一会儿就吃完了,然后也不用许杏再说,就端起药碗一饮而尽。漱过口后,他才拉着许杏的手,把今天惊心动魄的经历说给她听,当然隐藏了一些过于凶险的细节。
可是许杏并不那么好糊弄,听着听着就听出了门道,不过长青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她也就不追问了,只问道:“这么说,甘州城暂时真的是安全了?”
“现在看来是这样。”长青道,“侯爷现在带着一万五千人驻扎在城外,还有五万大军马上就要到来,到时候他们肯定要在城外大战,若是赢了,侯爷他们北上东进,彻底平定原州,要是输了,甘州城自然也就保不住了。”
“可是那样的话,除非侯爷也战死或者投降吧。”许杏觉得这个可能性挺低的。
“唔,是这样的。”长青抿着唇,“我这边倒好说,潘昱也只受了些皮外伤,甘州城里主要是些庶务,我们料理得来,只是大军的粮草若是不到,只怕还要从府衙这里抽调,府衙里剩得也不多了。”
第167章粮草危机(下)
第二天一早,欣姐儿就来敲父母的门了。她已经不是小孩子,知道父母的卧室不能随便闯进去玩,可是心里实在是担心爹爹,天不亮就睡不着了,忍了好一会儿,还是觉得等不住,便叫了秋云进来帮自己穿好衣裳,就来了正房。
半夜吃过饭喝了药,长青又睡了一觉,到了平常早上起床的时候,他也就醒了过来,反倒是许杏,连日来精神紧张,昨天好不容易放松了下来,今天就有些起不来。可是听见女儿的说话声,许杏也睡不着了,只好揉着额头起床。
看到穿戴整齐、干净精神的父亲,欣姐儿很高兴,大眼睛笑得弯弯的,拉着长青的袖子问:“爹爹好了,是不是?”
“是,爹爹就是累了,睡了一觉就好了,让欣姐儿担心了,是爹爹的不是。”长青对欣姐儿一向很有耐心,虽然女儿大了,他不好再抱着,却一样十分亲切,尤其是女儿满脸的关切,让他心中一片柔软,“爹爹听说,昨晚欣姐儿担心爹爹,饭也没吃好,觉也没睡好,爹爹心里很感动,但是以后不要这样了,欣姐儿还是小孩子,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记住了吗?”
“记住了!”欣姐儿重重的点头。
他们这里一家人其乐融融,城外的营帐里,靖北侯却是脸色难看:“什么叫粮草没有了?”
站在他对面的中年将领也是满脸阴沉:“禀侯爷,末将带着两万人押了一千石粮草走陆路,昨晚行军到此,已经和军需官做了交接,因东平军未到,末将奉您之命连夜派人回头接应,却得到消息,说户部新调集的一万石粮草走水路运来,却在肃州以南的水域遭遇了水匪,粮食被劫,押粮官被杀,一万石粮食一粒不剩。”
“砰”的一声,靖北侯一掌拍在条案上。
营帐中一片寂静。
“东平军到哪了?”过了一会儿,靖北侯忽然问。
陈校尉便抱拳回道:“天明时刚刚得到消息,已经到了肃州,今日傍晚能到此。”
“粮食没了,他们倒走得快了!”靖北侯吩咐下去,“此事本侯会上折子给陛下,你们先出去吃饭,等会儿咱们列队,去会会逆军打前锋的这小子!对付几个手无寸铁的书生百姓都费这么大劲,咱们看看他怎么求饶!”
一千石粮草也不过十几万斤,大军在这儿,人吃马喂,消耗起来快得很,别说以户部那些人的德性,一时半会儿筹不出更多粮草,就是凑得到,这水匪来得如此蹊跷,谁知道里头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