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能往上报!让各个知县想法子!”他重重的拍了拍书案。
“大人,不然还是往布政使司衙门送个消息吧,之前不是有个参政让咱们修整水利的吗?”有一名年纪较大的幕僚还是开了口。
吴知府想也不想的就否决了这个提议:“送了又如何?他一个黄口小儿,空口白话让本府掏银子修那劳什子的蓄水池,本府凭什么听他的无稽之谈?他若真的有能耐,怎么不去劝郑大人,给咱们批了工程银子?算了,先等着吧,说不得明日就下雨了。”
因为干旱,今年的春耕事宜就比较不顺畅,长青虽然不用像从前那样亲自到乡下去,可是也在重点关注此事,然而传回来的情况却很不乐观。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商队多了。
也是因为干旱,官道不见一丝泥泞,也不需担心货物淋水,往来的行商之人倒比往年要多些。甘州和肃州的黄芪党参等药材已经开始成为商队们的必买货物,尤其是当初许杏建议、长青下令研究推广的人工种植药材,因为更加低廉的价格和更充足的供应量,赢得了不少商队的注意,只此一项,甘州的商税就增收了一成。为此,甘州知府潘昱还专门给长青写了信来,报告这个好消息。
到了三月份,范府静悄悄的除了服。
范守业是前年过年的时候离世的,长青夫妻守孝三年,按时下礼法,实际是二十七个月,又因为前一年有一个闰月,因此到三月的时候就出了孝期。现在省城甚至整个甘陕地区都笼罩在旱情的阴霾里,人人都忧心忡忡,尤其是官宦人家,因此范府也没有操办什么仪式酒宴,只是发了帖子,跟同僚们说了此事而已。
当然,也没多少关注这点小事了,因为旱情终于彻底爆发,完全捂不住了。
“不是说尚且在控制之中吗?”许杏听同贵跟她说了外头的消息,有些不相信,等长青回来了就向他求证。
长青摇头:“出事的是蓟州和肃州,凉州这边,包括甘州原州等地都还能控制。”
“到底是怎么回事?”许杏问。
“郑大人驳回了我的建议,没有给拨银子,我身为副职,又不能跳过主官给朝廷上折子,这事情就没了下文。甘州凉州等地都是府衙里自行筹措银子兴修水利、预防天灾,而肃州和蓟州就根本没有理会,现在到了小麦抽穗灌浆之时,甘州等地凑合着灌溉,虽然减产,但尚能有收成,可这蓟州就完全无望了,百姓没了粮食,自然就出事了。之前我令他们排查粮仓,大约他们也没有做,反正并没有放粮,遭了饥荒的百姓南下乞食,成了流民。”长青详细的说了乱子的由来。
许杏先感慨了一句:“难怪你说有的时候升了官还不如原来在一地做主官好,至少我记得你当县令和知府的时候都往朝廷上过折子,现在反而不行了。”
感慨完了,她才叹气:“老百姓不是彻底没了活路,谁会愿意逃难当流民呢?”
“不止如此。”长青说到这里,脸色也阴沉下来,“这些流民向南去了燕州和直隶地界,遭到了官府的驱赶,出了人命,之后就有些人干脆逃进了京城,在京城闹了起来。”
“啊?这……这事情就大了。”许杏明白了。
长青点点头:“正是,此事如今已经惊动了圣上,接下来也不知道会如何了。”
御书房里,皇帝陛下把手中的茶盏重重的掼在书案上,冷声质问跪着的一众大臣:“钦天监不是说看不出来今年有大旱吗?饿殍满地流民四起了,还不是大旱?户部,还是没银子是吧?直隶府,拿着朕赐的刀对准朕的子民?”
此起彼伏的告罪声中,王阁老异常沉默。
等到皇帝下了旨意,令相关官员即刻处理此事,这些冷汗涔涔的大人们才劫后余生一般,纷纷退下。
皇帝单独留下了王阁老,问他:“老师,此事您怎么看?”这个时候的他,面上早已没了震怒之色。
然而面对这样看似平静的皇帝,王阁老比方才更加小心。他躬身道:“陛下折杀老臣了。方才陛下的旨意已经极是周全,想必可以迅速平息流民之祸。”
皇帝并不满意,追问道:“流民之事并不难办,朕说的是这旱灾。”
“陛下的意思是……”王阁老抬了抬头,又低下去。
“朕的表哥,呵呵,给朕玩了一手漂亮的。”皇帝的话里带了几分阴测测的意味,听得王阁老心头发凉。
王阁老离开之后,皇帝才道:“叫你们掌院立刻来见朕。”
墙角处有人影浮动,很快就没了踪迹。
片刻之后,令所有官员们忌惮的督察院掌院就跪在了皇帝面前。
“去查查,自去冬以来,甘陕一带所有四品以上官员都做了什么。”皇帝下了命令。
很快,他就看到了厚厚的卷宗。秉烛看到深夜,皇帝才拿起一页纸,低语:“范长青……”
京中的事情许杏他们不知道,当然知道也无力改变什么。蓟州原就位于甘陕一省的最南部,流民们没人北上,倒是没破坏省城这里的安宁。许杏的所有作坊铺子都停工了,她也顾不得心疼,而是继续了之前的办法,给伙计们发一半的工钱,让伙计们都回家去。
她也不知道这工钱要烧到几时,不过想必是快要熬过去了。
第189章大灾之年
许杏安排好了自己的产业,同贵来给她报喜了,原来是她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这可是大好事,正好这阵子铺子也停了,你就好生在家里歇着,若是闷了就过来说说话。”许杏对她们几个跟随自己多年的人都很有感情,格外希望她们的日子能过好。同贵和张彪的岁数都不小了,终于有了孩子,她甚至比当事人都高兴。
同贵年纪大了,又照顾许杏生了两个孩子,说起这些来便不像当下的小媳妇们那样腼腆扭捏,只是有些担心:“我倒是没觉得有什么难受的,就是愁着,过一阵子咱们作坊铺子都开起来了,我再不方便出门,那可怎么好呢。”
“你现在最要紧的事儿就是肚子里的孩子,张护卫又不是养不起你们。”许杏说道,“作坊现在也开不起来,等开起来了,实在不行就劳烦张护卫帮忙巡上几回也就是了,我又不是信不过你们。且我看如今这情形,只怕到秋天都够呛呢。”
许杏听长青的意思,张氏兄弟很可能是督察院放在地方的密探,那么不论同贵知不知情,至少在俸禄这个方面,她的生活是不成问题。
“说起来外头的事儿,夫人可知,如今肃州知府已经被问罪了?”同贵虽然住在府里的后巷,但是毕竟是常在外头行走,尤其是商户之间,故此一些消息还挺灵通的。
“肃州?不是蓟州吗?”许杏见最近长青忙碌,也就没多打听外头的事情,旱情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解决的事儿,她也不必要天天动问,只要长青状态尚好就好,所以并不知道最新的消息。
同贵摇头:“不是蓟州,是肃州,听说在京城闹事的乱民主要是肃州去的,朝廷就要治他的嘴了。”
等到长青回家,许杏便趁他喝茶的时候问:“今天张彪家的过来,跟我说肃州知府被问了罪,这事于你们有碍吗?”
长青放下茶盏道:“于我倒是无妨的,只是郑大人很生了场气。这事情越闹越大,连兵部和户部也牵扯进去了。陛下虽未降罪于郑大人,却也让他彻查,也是有些敲打之意。”
“怎的还有兵部户部的事呢?”许杏没想到牵扯这么多。
“肃州的粮仓有些个不可说的勾当,所以根本没法开仓放粮,老百姓饿得狠了,就盯上了给北疆军运粮的车队。”长青知道的细节就更多了,“抢劫官军他们还不敢,只是去偷,但是那是军粮,除了户部的押粮官之外,有兵部派的官兵护送,区区百姓自然就被捉住了。”
“然后……”许杏的心头一紧,已经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了。
果然,“不知是官兵失手,还是他们有意为之,反正就把人打死了。偷粮的百姓死了三个,重伤了两个,死的人中有一个是不足十岁的孩子,一下子就在当地激起了民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