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只是酒坊业务的小插曲而已,和他们今天要办的正事不相干,她过来了,程管事也就叫伙计去通知谈好的买家和坊正,过来做契书和公证。
许杏没有狮子大开口,基本上照着投入,收了一千五百两,因为这个酒坊用的地皮是租的,因此只有酒坊买卖的变更契约,不过这个时候,许杏才知道,买家就是这块地皮的所有者,当然也是城中的大商户,从前倒也是听说过的。
“如此倒好,这酒坊就完完全全是您府上的产业了。”许杏微笑着签了名字,剩下的事情她就不用管了。
办好了这件事,定北城里的红薯作坊和小食肆的转手也不麻烦,又过了两三天就转出去了,而他们一家也就踏上了进京的路。
有入京的官凭,他们浩浩荡荡的一队车马走官道往京城赶,预计十天就能到,毕竟现在的官道经过这几年的整修,已经好走多了。
现在已经是五月中旬,正午时分太阳毒辣,赶路十分辛苦,长青就命令车队早上早些出发,中午的时候在驿站打尖休息,到未时中再赶路,下午多走些,便是天黑点,有气死风灯照着,赶个把时辰的路也无妨。
马上就要出甘陕地界的时候,他们在一个叫刘家集的镇子停了下来。别看只是个乡下镇子,但是这里占地颇大,道路也四通八达,镇上还有官府的驿站。
吃过饭之后,因为今天正哥儿睡了一上午,这会儿走了困,不想午睡,许杏就带着他在驿站里走动。
欣姐儿和宁哥儿也跟了过来,他们虽然懂事,可是已经赶了六七天的路,也觉得有些无聊,就想到镇子上去看看。
“我与你们同去,有人跟着无妨,只是不要走远,只在街边屋檐下走走便是。”长青过来,一家人一起出了驿站。
其实他们没有什么要买的东西,在街上看看也就是看看而已,略走了半条街,正哥儿就想回去了。
就在他们要转身的时候,许杏的目光被不远处一个素白的身影吸引住了。穿越二十年,她终于见到了卖身葬父的!
她这一笑引起了孩子们的注意。
正哥儿尚小,看了一眼就不想看了,把脑袋埋在父亲肩头躲太阳。宁哥儿就比较理性了:“娘,那女子太不孝了,这样热天,还把她父亲的尸身放在太阳下暴晒。”
欣姐儿却道:“你还看不出吗?她是骗人的!你想想,咱们家买下人的时候,是不是从人牙子那里买,要挑来历清白的?她要为奴,也应该去找本地的人牙子签身契才是,这样跪在街上,谁知道她打什么主意?”
许杏和长青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欣慰。
他们当然不会去管这个闲事,只是那女子显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猎物。
“喂!你别给我来这套!你爹都没死,你葬谁?街上这么多人,你非拦小爷的马,是不是不安好心?再不松手我抽你!”他们刚转身,就听到身后传来少年的怒喝。
这声音有点儿耳熟。
第195章同行少年(下)
“咦?”欣姐儿驻足,没有回头,却是拉了拉许杏的手臂,问道:“娘,我怎么听着这声音有点儿像不会算数的那个……”
许杏莞尔:“那天你坐在柜台里头,跟他都没打照面,倒是记得他的声音。”
欣姐儿撇撇嘴:“他那么大个人,居然不会算数,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可不是让人印象深刻嘛。”
“怎么,你们认得他们?”长青又扭头看了看身后的闹剧。因为少年不肯买那非要卖身的姑娘,却也没有真的冷血到抡鞭子抽她,就让那姑娘抓住了机会,抱着他的马腿不放,两方撕扯之下,就忽略了地上已经“死了”的老爹,朝长青他们一家所在的位置挪了过来。
离得近了,看得清楚,这边确实是热闹得很。
卖身葬父的姑娘一身缟素,披麻戴孝,都说“要想俏,先穿孝”,倒也确实衬得她有几分楚楚可怜的韵致,只是这样大热的天气,她不知在那里跪了多久,晒得满脸通红,像颗大大的番茄,额头鼻尖的汗水油渍也在太阳光下闪着光,许杏回头的时候,正好看了个清楚,一下子没绷住,先笑了。
宁哥儿也看见了,摇着头说:“你看她自己都热成那个样子,她爹,甭管死没死吧,就扔在那不管了,属实不孝。”
停在他们旁边的一辆马车里传来“扑哧”一声轻笑。
许杏也想笑,可是刚才已经笑过了,也不好一直笑下去,便没什么威慑力的瞪了宁哥儿一眼:“你别说话了。”这孩子小的时候就是爱说话而已,现在读了书进了学,却越发嘴上不饶人了,能一本正经的把人气死。
她侧过身,轻轻的跟长青说:“我倒是跟这位小公子有过一面之缘,他到我酒坊买过许多酒,回去再同你细说。”
长青颔首,不欲多管闲事,便带着妻儿慢慢的往回走。反正这少年看着不算圆滑,却也不傻,不像是能吃亏的样子。
卖身葬父这个戏码,一定要有一个黄金配角才能完整,这个姑娘演得不怎么样,或者说草台班子太差了,许杏摇摇头,又随便回头看了一眼,顿时瞪圆了眼睛:“这配角真登场了啊。”
一个满脸横肉表情猥琐、让人一看就生理性厌恶的男子带着几个喽罗不知从哪钻了出来,一把捏住了卖身姑娘的手腕,嘴里骂骂咧咧:“小娘皮,爷爷我给你银子你不要,原来是等着找小白脸呢!给脸不要脸的臭女人,今天非跟我走不可!”
“公子,求您救救我!”
“你说谁小白脸呢?”
卖身姑娘和马上少年的声音同时响起,不过关注的重点却是天差地别。
这下连长青都忍俊不禁了。他一站住,原本就挺想看个热闹的母子三个立刻转身,一起围观起来。
“公子,您不能见死不救啊!我一个弱女子,孤苦无依,若不是为了父亲的身后事,如何能出此下策?”姑娘的力气并不小,至少在那大汉的拉扯之下,还能腾出一只手来稳稳的抱住马腿,气息均匀的说出这句惹人怜悯的话。
可是马上的少年一点儿也不怜悯她,先是对那大汉横眉立目的喊了一句“小爷才不是小白脸”,然后才低头教训那姑娘:“虽然他长得不好看,可是他都说了给你银子,你都卖身葬父了,谁的银子不是银子?挑挑拣拣作甚?”
那大汉直接让这少年说懵了,一时竟不知是继续恐吓他好,还是点头赞同好。
“还有,你凭什么说我见死不救?平白污我名声!”少年愤愤,“你死了吗?你那个爹,躺那儿打呼噜那个,死了吗?都没死用谁救?你爱出上策下策是你的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再不松手,我的马鞭可不是好惹的!”
“公子,您可不要污蔑我的清白啊!”姑娘一脸的伤心欲绝,抓着马腿的手却松了。
少年根本不理会她,看她手一松,立刻驱马往前走了好几步,马鞭往地上一甩,卷了个小石块起来。他把马鞭交到左手,右手一举一松,石块就飞了出去。
“哎哟!干什么啊这是!谁家孩子这么捣蛋?”卖身姑娘“故去的爹爹”骂骂咧咧的坐了起来。
围观的民众一边嘘声。
“有趣。”长青心里想着这少年看着莽撞,倒也是粗中有细的,回去真该问问许杏,他是什么来历。不过,他仔细看了看那孩子,只觉得特别面善,又不知道到底是像谁。
演不下去的壮汉大喜。他正愁着演不下去了,结果这个小少爷神来一笔,帮了他的大忙。他用力甩手,把卖身姑娘扔在了地上,恨恨的说道:“好啊,你们这对骗子,原来是来骗钱的,你爹根本就没死!大爷我要买丫鬟,可不要骗子!”
他带着那几个狗腿子跑得飞快,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