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逍遥挠挠五颜六色的脑袋:“这地方也太鬼了,又是破机器人又是这样的…”她环顾四周:“…这样的地下室,跟拍科幻电影一样。那个叫利昂的到底想干什么?”“……”张霈这时候还没缓过劲来。王逍遥跟李思诚的对话声像一台压路机隆隆在她脑里碾过,耳鸣声越来越大,熟悉的尖锐疼痛感再次气势汹汹在脑子里蔓延。这次比以往更严重,心脏急突,仿佛即将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似的。她直觉得眼前一黑,不得不松开李思诚的衣服,跪在地上干呕。剩下的两个人都慌了神,王逍遥给她拍背,又咒骂事出蹊跷,李思诚从袋子里翻出瓶纯净水,拧开盖子,等张霈平静下来好及时补充水分。好在不适感来得快去得也快——但张霈很确信,这种不适感并不是生理上的病结。她第一次误触机器再回归现实时,便有了轻微恍惚,之后的每一次都比上次更甚。这种理智逐渐被剥离的感觉,就好似每运行一次机器,都会污染一次精神,直到人不能承受为止。李思诚在心里替她难受:“霈霈姐,好点了吗?”张霈点点头,王逍遥问她:“是不是这台机器的问题?你刚才一碰,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张霈摇摇头,从李思诚手里接过水润了润嗓子,才虚弱地说:“那台机器能让人产生幻觉,不知道是什么原理。”王逍遥吓了一跳:“什么幻觉?”张霈摁了摁额头:“不好说…乱七八糟,短短几秒就感觉像过了一辈子一样。”李思诚又看了看那台机器,谨慎地问:“是不是这地下室有毒气?我看书上说,有些气体可以刺激人的神经,严重的可以致幻。”“那咱俩怎么没事?”王逍遥搓搓胳膊,低头对张霈说:“要不咱们还是上……”话还没说完,刚刚下来的那段窄梯上就有了动静。砰咚、砰咚。像有人在一步一步踏下来,但这样的脚步声对于人类来说过于沉闷。这次叁人的脸色都变了,齐刷刷的惨白。砰咚、砰咚,那声音从楼梯慢慢爬近。“我cao……什么情况?!”王逍遥盯着楼梯口声音和手都在抖,“咱们藏…藏起来……”张霈指了指身后,那里有一台两人高的银色机器。叁个人捂着嘴悄没声躲在机器后,听着那逐渐靠近的脚步声。砰咚,砰咚,这是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间中还夹杂着机械运行的金属摩擦声。李思诚好奇心旺,他疑心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发出这种声音,于是壮着胆子探出半只脑袋去看;王逍遥吓一跳,虚着声音喊:“思诚!李思诚!快回来别发疯了你!”李思诚置若罔闻,仍探头观望着,压着声音喃喃自语道:“天,这不就是刚才的……”张霈也探出脑袋看,果真见到楼上衣柜里那位惨遭蹂躏的机器人半成品。少年体型的机器人正一步一顿、蹒跚着步子僵硬地穿过这个地下室。它的到来使地下室充满一股奇怪的味道,像烧焦的羽毛和消毒水混合在一起的气味。张霈几乎是本能地屏住呼吸,但机器人似乎对他们的存在并不感兴趣。“这太恐怖了吧。”有人对张霈耳语,原来王逍遥也悄悄趴在边上看。她已经快被这鬼地方逼疯了,脸色还没恢复过来,妆也早就糊得乱七八糟。先前已经说过,这台机器人看起来惨遭蹂躏,身上各处迸着金属线头,关节处磨损厉害,每一次动作都带着金属摩擦的低声嘶叫。人类的同情心很容易投射到无生命(假如它是的话)物体上去,因此它看起来实在可怜,像走失很久的孩子在迷茫地寻找母亲。伤痕累累的机器人经过他们所在的机器,依旧向前走去。地下室很大,超乎想象的大。他们身在入口处不远,但通过满屋繁杂怪异的机械间的通道,他们能隐约看到尽头的巨大金属门。而机器人的目的地似乎就是那里。它动作缓慢地艰难地朝着那个方向迈步,藏在阴影后的叁个人大气不敢喘,几乎屏住了呼吸,生怕发出丁点儿响动。过了极其漫长的时间,它终于一步一顿地走到那扇门前。距离过远,他们看不清它的具体动作。它立在金属门前,像是在对某种无法目视的东西朝拜。短短数秒后,这台机器人竟颓然倒下去,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冗长的机械运作声。
张霈正疑心这声音的怪异,抬头才发现原来那扇金属门隆隆地朝两边滑开了。门的另一侧看起来同样是个不小的空间,同楼上一样灯火通明,冷涔涔的光仿佛凝固在门后,被不知什么机器的显示灯映得又蓝又紫。那个小小的机器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们闻到一股焦糊味儿。张霈又想起利昂对她说:“你将会看到如山的铁证。”如果她来到这里看到的一切(包括那些诡异的幻觉)都是【证据】,那会是来证明什么的证据?机器人倒下之后,除了叁个人胆战心惊的呼吸,再也没有其他声音了。偌大的明晃晃的空间,被各色机器塞得满满当当,却阒然无声,这场景实在诡异。张霈却感觉渐渐好多了,那台令她不断产生【幻觉】的怪异机器,大约真的对人体有害处。并且,这地方果真像李思诚调侃的一样,它像一个关卡游戏,是按照什么次序逐渐朝他们开放的。仿佛有什么东西指引着,直到她(或者他们)找到所谓的“证据”为止。寂静持续了很久。张霈立起身,说:“我去那边看看。”王逍遥拉住她:“哎别,万一那玩意再活了……”张霈说:“我猜利昂的目的不是伤害我们。即便是,他…他的目标也应该是我。”李思诚也“噌”地一声站起来:“我跟你一起。”“你留在这儿。”“霈霈姐!”王逍遥看看李思诚,张了张嘴,最终没说话。张霈苦笑一声,对另外两人略一低头:“目前来看,是我哥惹毛了利昂才有眼下这一出。把他从家里逼走的又是我,我…”她脑海中不知为什么闪过幻觉中张泽在床上沉默看向她的样子。“我很抱歉把你们牵扯进来。”“行了,别跟临终遗言似的。”王逍遥说:“我跟思诚在这儿等着你,有什么危险立刻出声。”李思诚刚想反驳,王逍遥拍了拍他膀子:“行了小伙子,鸡蛋不能都放一个篮子里,那儿就算是虎口,咱们也不能上赶着全军覆没吧?”张霈也安抚性地拍拍他的肩,往金属门方向去了。王逍遥跟李思诚留在原地,她见李思诚魂不守舍的,心里有点犯寻思。斟酌又斟酌,才开口道:“思诚,我说,咱们毕竟是张老师扶助的学生,不该想的事儿就别想了。”“嗯…?”李思诚目光一直追着张霈的背影:“你刚说什么?”“…算了,没什么。”王逍遥叹口气,心说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李思诚看着张霈走到金属门门口,她似乎看到门内景象,瞬间就像僵了身子一样钉在原地。李思诚无心再听王逍遥说话,立刻蹿出去,直奔张霈身边。还不等他问“怎么了”,他往门内扫一眼,随即也僵住了。“霈霈,思诚,怎么了?”王逍遥往这边小跑着问。怎么了?大约是眼前的景象过于骇人。倒不是什么血型或残暴的场面,只是这屋里整齐摆放一列列玻璃柜,数量太多,以肉眼无法统计柜子个数。玻璃柜里头陈列着人体标本。不是某个器官或某截肢体,里头都是完完整整的人,完完整整的少年。不知用了什么技术,这些标本看起来十分鲜活,仿佛他们只是临时在里面睡觉的少年。可是,怎么会有这么多一模一样的少年呢?而令张霈僵住身子的,并不只是这一个原因。李思诚真切感到害怕了,他轻声问:“霈霈姐,这里面,这些人……怎么跟徐淼哥长得一模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