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欢声笑语, 井象独自悲伤。
他一人带俩,头上窝着一个,肚子孵着一个。
茵茵看着窝在头上的小饭饭, 眼眶逐渐变红, “你让我们骨肉分离。”
井象痛苦, 躺在羊毛上, 鼓着肚子,生无可恋。
婵婵被哥哥抱到了最佳吃瓜视角, 慢慢地吃着小甜饼, 眉眼弯弯。
井象:“我想回家。”
隐在暗处的人举棋不定, 他们已把小皇子被茵茵逼着孵蛋的委屈带回皇宫了, 女皇还没有下命令, 要不, 他们先把小皇子救出来?
“我的小饭饭。”眼泪一滴滴地从茵茵的眼角滚落, 哽咽, “你躲到哪里,小雪雪都能找到小饭饭, 除非你抛弃自己的骨肉。”
井象虚弱无力:“什么骨肉不骨肉的,你别这么说,一只雪雕而已。”
项良猛然看向茵茵,眼睛惊恐,紧紧地捂住耳朵。
婵婵的小耳朵也被哥哥捂住了。
哭声炸裂, “你不爱小饭饭——”
所有人看向了井象, 静静的, 谴责的。
项良瞪向井象, 在滂沱的哭声里,装模作样地训斥井象, “你知道世界上最难过的事是什么吗?你爱的人爱上了别人,别人却不知道珍惜。”
“对不起!别哭了!我会对小饭饭好!” 在北海皇宫宁愿挨扳子也绝不会道歉的井象,已经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说对不起了。他高贵的皇子骨被架在火上烧了一回又一回,小锤子轻轻一敲,碎成了骨灰。
茵茵含泪控诉:“小饭饭是我的宝宝,我放在心坎上疼爱的,你却只是对它好,没有真心不是爱!”
婵婵悄悄点头,小声拱火,“对~”
穆月忍俊不禁,捏捏妹妹的小揪揪。
长公主托着下巴,痴迷地看着自家驸马。同样的月亮,北疆的月亮就是比汴都的美。她家驸马还是在妹妹身边最美。
此刻,项良特别庆幸自己不是小饭饭第一眼看到的人,茵茵有点可怜,井象更可怜。井象冤枉啊,他只是好奇地过来看了一眼,就被小饭饭一眼钟情了。嘿嘿,幸亏不是他。
格依笑嘻嘻地看戏,还“好心”地给井象出谋划策:“你得赔茵茵。”
井象气若游丝:“肚子里怀着一个呢。”
格依:“这不行,这就像你喜欢一个姑娘,姑娘跟人跑了,她爹娘说再生一个给你,你能愿意?”
井象再次转头对茵茵真挚道歉。
婵婵支起了小耳朵,笑眯眯地等格依使坏。
“我有办法。”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了,雷弹也预埋好了,格依点火,“你得把自己赔给茵茵,这样小饭饭是你的,你是茵茵的,小饭饭还是茵茵的。”
项良:“逻辑通顺有道理!”
婵婵捂着嘴巴笑。
没了皇子金贵骨的井象已经充分意识到这个世界不是围着他转的,他只是幸运地生在皇宫里而已,现在的他犹如那堆发黄的羊毛,特便宜。
井象从腰上解开他身上最贵的羊皮腰带,塞茵茵手里,“拿好,以后我是你的了,小饭饭也还是你的。”
茵茵泪汪汪:“你和湘湘哥哥一样,不听话,我不要。”
项良揣手,微笑,“对,我不听话了,让妹妹愁坏了。”
一直隐身似的全丞骄傲道:“我们全摩多部落的男人最听媳妇的话。”
全摩多部落的男人在外面轰轰烈烈,回到家都得听媳妇的。这是整个北海都知道的事情,就像他们知道全摩多部落的男人常年在外不顾家一样。这也是男人常年不在家也有女人愿意嫁给他们的原因。一个女人若是吃苦耐劳性格坚韧能够撑起一个家,嫁给全摩多部落的男人比嫁给任何人都舒心。性子刚直不愿意关在院子里也不愿意曲意逢迎的女人,会千里迢迢地来全摩多部落嫁人。上百年的筛选下,全摩多部落的女人很强,非常强。
茵茵不哭了,看向项良:“你去全摩多部落做生意的时候带上我。”
项良:“那不行,北疆离不开你。”
项良真心想哄人开心时没有不成功的。一句拒绝的话却让茵茵笑开了花。
长公主告诉婵婵:“军师母亲来自全摩多部落,军师亲口告诉我的。”
军师变了,以前军师怕哥哥,讳莫如深避之不及,现在军师不怕哥哥了,侃侃而谈引以为傲。
长公主拆开军师写给她的信给婵婵看,“他不想跟着哥哥了,向我毛遂自荐,把自己交代的清清楚楚。”
小太子小声告诉婵婵:“父皇不想当皇帝了,想让姑姑暂时当一阵的女皇等我长大,军师和李先生也想开了不拦了。”
婵婵不惊讶,在书里武皇被男主的热武器打成重伤,弥留之际把皇位传给了长公主,可惜冷兵器时代遇见成熟的热武器,没有丝毫胜算,长公主无法保住皇位。
东岩小皇女湘湘:“现在换皇帝,会破坏汴都平衡。”
长公主:“哥哥压力大,只是说说而已。”
小太子:不是,父皇真的不想当皇帝。
长公主和小皇女趴一块,肩膀挨着肩膀,低着头嘀嘀咕咕了好一阵,结盟。
婵婵做小见证人,盖上了所有的章。
在婵婵从她的小木箱里拿出一个个的印章时,井象和全丞瞪圆了眼睛。
井象:“为什么武国玉玺在这里?”
小太子:“父皇给姑姑了,姑姑给婵婵了。”
井象:“这么随意?”
小太子:“越富有越怕死,把刀子架到脖子上比什么都管用。”在汴都,玉玺没有权威,虎符比玉玺管用。
眼见着东岩小皇女和武国长公主结盟,井象有了危机感,想要加入结盟队伍,小皇女和长公主不想带他玩。
项良代妹妹发言:“你还欠茵茵一个小饭饭。”
格依:“他把自己赔给茵茵了。”
茵茵急声:“我还没答应要他。”
皇子的金贵骨灰,扬了。
朵朵饱云, 座座丰仓。
将军打开所有的粮仓大门,用北疆的所有底气欢迎他们。
一张张腐叶下霉菌斑斑的脸,落下一行行泪, 摇摇欲坠的心石长出了新芽。
他们不是汴都的匠人, 他们是爬过一道道死关的人鬼。曾经, 饥饿让他们失魂, 病痛让他们失魄,他们渴求的曙光遥不可及。曾经, 他们看着车队的森森白骨, 死尸般木木呆呆地跟着。此刻, 曙光轻轻降落, 抚摸他们的眼睛, 温暖他们的心。他们仰望神的恩赐, 心种萌芽, 魂魄归位, 涅槃重生,名为“人”。
将军红着眼眶, 大步走到婵婵面前,“我们北疆不负使命,百万吨粮仓七十七座!”
他知晓长公主和小太子在队伍里,这些话他应该对着正统皇子皇女说,然而他说不出来, 在他知晓了汴都的奢靡后, 在他知晓了北疆外百姓的悲苦后, 在婵婵留下的土疙瘩丰满了所有粮仓后, 在北疆有了笑声后。
长公主翻看北疆军十年志,看见了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数字, 看见了北疆军的十年绝望。
长公主翻看北疆军二十年志,拳头渐渐攥紧。从汴都到北疆的军需竟不足百分之一,层层剥削,官官相护。
长公主深呼吸再吐气,再深呼吸,猛然睁开眼睛,囚在骨血中的兀鹫破笼而出,纯稚的双眼染上血腥的凶厉。
她把证据一一装入信封,只给哥哥写了一个字——杀!
小太子和茵茵坐在门槛上,捧着脸蛋看气汹汹的长公主,一个来书房完成李先生布置的课业,一个来书房拿北疆粮仓账本,两个都不太敢上前。
茵茵小声问小太子:“你姑姑气性大吗?”
小太子:“不大,哄一哄就好。”
茵茵:“她是你亲姑姑,你去哄一哄。”
小太子:“这一次气大了,哄不好,我没见过姑姑这么生气。”
两小只对视一眼,同时起身跑去找婵婵。找到婵婵也就是找到婵婵哥哥,把婵婵和婵婵哥哥全带过来哄长公主。
两小只远远地看见婵婵和婵婵哥哥,眼睛一亮,突然身后刮来一阵风,绿旋风从两人中间刮向婵婵和婵婵哥哥。
一身深绿长裙的长公主在驸马和婵婵之间选择了婵婵,一把抱住婵婵,一边说话一边气的掉泪,“枉费我哥哥还以为他们是好官,省吃俭用地养他们,原来他们沆瀣一气!亡国也能亡的明明白白,全朝没有一个好人
茵茵拿自己爷爷的例子来补充:“好官都被逼走了。”
小太子跟着婵婵从汴都看到北疆,看见了许许多多父皇和李先生都没有看见的人间狱景,心脏沉甸甸地想了很多“大逆不道”的事情。《婵婵日记》里写着“人应该生来平等的”。《好好活》里没有这句话,为了保护所有人。他和姑姑都知道婵婵不喜欢这个世道,婵婵也推翻不了这个生长了千年的庞然大物,若不是家人爱着她,她不留恋这里。
婵婵不紧不慢地吃完最后一口小奶糕,轻轻拍一拍长公主的头,“还剩两个奶糕,吃吗? ”
“吃。”
长公主吃婵婵的小奶糕时还在抽泣,当吸溜上穆月只给她一个人煮的鸡蛋面时眉开眼笑了。
“婵婵,北疆是你救回来的,是你的,和汴都没有一点关系。你拿我哥哥的玉玺当枕头当摆件都行,将军给你的文书,你用墨巨精修的小白兔印章。”
在婵婵心里,北疆是北疆人自己救回来的,他们在大雪寒潮里等到了她,他们也在她给出一株土疙瘩后种出了一望无际的土疙瘩。在爹娘和哥哥心里,她是一个身体虚弱需要时刻揣在怀里的小娃娃,不是小神童小仙童,婶婶和姨姨也没想神化她。只是……
至暗时刻需要信仰,即便这是一缕细细弱弱的光束,他们也紧紧地抓住,视为拯救他们的神光,即便这是这束光无用,他们也耐心地滋养这束光长成太阳。
长公主在北疆军身上知晓了他们和被婵婵从死城里救出的人一样,他们不需要远在天边的皇帝,也不需要高高之上的权贵施舍,他们只需要婵婵。
“婵婵。”长公主抱住婵婵,贴贴脸蛋,再亲一亲,“你要好好的,活的长长久久。”
婵婵郑重点头,用力咬一口羊奶饼。
长公主抢一口婵婵的饭,仿若开玩笑道:“我和你哥哥一块入棺,多出来福寿给婵婵好不好?”
婵婵用力吃完嘴里的饼,双手捧住长公主的脸蛋,亲一口她的额头,“哥哥舍不得丢下婵婵的。”
“说的也是,我也舍不得。”长公主反客为主,把婵婵横抱怀里,啾一脸。
小太子和茵茵结伴去书房,一条路两种心情。茵茵蹦蹦跳跳,她爷爷和哥哥忙得三天没来看她了,她心里也欢快,她知道爷爷和哥哥乐意忙活,她不是小孩子了,她能照顾好自己还能照顾好婵婵。而小太子眉头紧皱地在心里重新规划在自己的职业生涯,他想他大概当不了皇帝了,他得学点谋生的手艺。
武皇收到妹妹杀气腾腾的信,出乎意料地平静,“当初为了帮我凑钱给他们发俸禄,妹妹把母妃留给她的南海珍珠都悄悄卖掉了,他们该死。”
军师愁眉苦脸:“杀不得,杀了他们偌大的武国就无人可用了。”
李先生用自己的切身体会发言:“死亡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穷。”
翌日,武皇上大朝,扔下一条条的罪证,缓缓道:“你们被绑架了,写信让家人来赎吧。”
武皇说完,打个哈欠。这是一场看谁无赖的拉锯战,他把被子都搬过来了,不会让他们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