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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1 / 1)

少年围着她转了几圈,又仔细盯着她的脸,转而坐到一副狼头作装饰的椅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薛凌:“我们族里哪有你这样发育不全的羔子,狼都不稀得吃。”

薛凌跪坐在地上,嗫喏到:“我娘亲是胡人”。反正她生下来也没见过老娘啥样子,先编一句是一句吧。

少年又站了起来走到薛凌面前,捏着薛凌脸抬起来左右仔细着看,眼里似乎颇为好奇:“杂种就长成这样了,好像完全是个汉人啊?”

拎薛凌进来那个人用羯语讲了一句什么,少年的神色变得凝重,看着薛凌不说话。

薛凌怕露馅,赶紧又加了一句:“娘亲,娘亲也只有一半羯族血统。”

“那就是杂种中的杂种了?怪不得”。少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他用词刻薄,却没什么讽刺感,只是神态十分骄纵。仿佛自己讨论是牛羊牲畜。

但薛凌仍是有了些不快,把头低下去没说话。

少年却很雀跃,蹲下来问薛凌:“算了,你来做什么,还带着这么些东西。是偷了什么被赶出来了?你们这些杂种就是这样,贪恋中原富贵,被人瞧不起了,又想起草原的好。”

他话语里满满都是自豪与得意,听得薛凌一阵酸。曾几何时,她在平城也是这般风发无畏,背着薛弋寒口无遮拦。

眼前的少年并没想像中的那般凶恶,倒有点像还没长大的顽劣孩童。应该,十分好骗。

薛凌颤抖着道:“不是,他们害了娘亲。我想……我想偷他们的粮草。”

“粮草?谁的粮草。”

“就是安城的。”

“你这杂种,以为偷粮草是偷这玩意呢”?少年将刚刚从薛凌那堆东西里面的拿来的一颗夜明珠丢在地上。

这东西草原少见,可他也不怎么稀罕。不能吃,不能喝,给牧民都未必能换牛羊。也就拿去讨好一下其他部落的犊子玩意儿。不过他是羯皇最小的儿子,生下来就是老王妃的眼珠子,哪用的着讨好别人。

“我有安城的密道图。”

“你有……你有什么?”,少年一脸不可置信。

薛凌从袖子里扯出几张纸,她几天没洗澡,身上泥土又多。屋里气温高,身上早就出了汗。袄子捂着还好,这一扯,异样的味道熏得自己都有点眩晕。

少年似乎并不很关心粮草,连图都不看了,一把把她推开道:“你先去洗洗,什么杂种味。”

薛凌心跟着抖了一下,她见少年伸手,下意识的要去拿平意,差点就露馅。

少年跟身边人交代了几句,又冲着门外喊了一声,有几个侍女进来拉着薛凌要走。

不管是蛮子还是汉人,上位者永远体会不到民间疾苦,薛凌泡在浴桶想。

此处气候环境比起梁国中原差了一大截,这沐浴之事倒是不含糊。水里还兑了大量羊奶,要不是还要办事,她觉得自己还能泡好几个时辰。

中途侍女又送来一套换洗衣物,带着浓浓的羯族特色。薛凌洗完穿在身上,发现大了一号不止,越发显得她娇小。

将头发束在脑后,又跟着几个侍女走进少年帐子,才发现帐内除了少年,还多了几个人。

少年人看见薛凌,先愣了一下。又走到薛凌面前仔细瞅着:“杂种居然长的很好看”。他还真是觉得薛凌好看,说的毫不掩饰。

羯族的人都喜欢凶狠的豹子胡狼。但眼前这个杂种白白净净,低眉顺眼,像极了被人捏住颈脖的初生羊羔子。软软嫩嫩的,他也觉得好看。

薛凌绕过他,走到桌子前,把几张图铺平,回转身道:

“小王爷,我叫薛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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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之

“你叫什么有什么打紧,我爱叫你什么,你就叫什么。汉人的字稀奇古怪,大多写出来我也不认得。好端端的,非说我们姓石。你究竟是哪来的暗道图,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城镇还有暗道。”

石是羯族大姓,功勋者有,贱民也不少。薛凌猜少年应是某个王的儿子,但还是决定问的清楚些,便道:“那我要怎么称呼你呢。”

“你不是叫我小王爷吗?怎么还问上我了。难不成还敢直呼我的名字。”

少年语气有些不耐烦,但并未多恼怒,他汉名石亓,正是当今羯皇最小的儿子。

羯族部落今日在此,明日不知游牧至何方。男女之事也开放,羯皇女人无数,但正儿八经的大妃只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快三十了,剩下就是这个心尖肉般的小儿子。

年满十五,就有了自己的封地。羯皇宠着这个老来子,遣了好些亲信,分的是沃土良驹,又时不时的派人照应着。加之与同胞兄长年岁相差颇大,没什么权力之争,也经常派人送东西来。他的日子就过的分外悠哉,心性反而单纯。

薛凌笑了一下道:“那就叫小王爷好了,汉人所有的城镇一定有密道,这是为了被围城的时候,可以出城传递军情。外人自然不知。”

“这种东西,是机密之事,你一个杂种怎么拿得到。”石亓并非有意出口伤人,其实在羯族人的观念里,这也不算侮辱,无非就是说牲口不纯。但牲口是重要财产,比一些人的地位还高。

薛凌顿了一顿,没有反驳,继续往下讲:“小王爷不必管我如何拿到的,安城的密道共有四条,其中南门一侧,城内进出口正在一个粮仓里面。且由于安城南门出去是梁国境内,所以粮仓离城门只有十步之遥。方便运送入库。”

薛凌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纸上指出方位,身上衣服宽大,袖子也长出一些,就只露出一截指尖来。正说的兴起,发现石亓盯着自己,神色古怪。

正要开口,手腕被石亓一把抓住,把袖子退了一截。薛凌立马暗道不好,果然指尖白嫩,指甲盖也是粉粉一色,那个紫颜料想是刚刚沐浴的时候已经被全部泡掉了。

石亓恶狠狠的问:“你是假冒的?”

薛凌飞快的把手抽回来:“不是,梁国没有紫浆草,所以我才自己染的,娘亲告诉我的这个法子。你到底要不要粮草。”

石亓看着眼前姑娘,觉得这羔子实在没啥威胁性。他部落又经常要靠父王王兄救济,自然一直想证明一下自己。这一思索,又佯装怒气威胁了一句:“你快点讲,不然本王丢你去狼窝。”

“安城共有四座粮仓,皆分布南门口。夜晚每座粮仓是五人值守,南门有两人守门。午夜会有一次轮班。轮班时会有厨役送饭。小王爷只需要入夜后带上车辆马匹守在南门,等我开门就行。手脚轻点,可以搬运到五更天。我会放把火,他们顾不得来追。”

薛凌并未在安城生活过,但安城的布防,薛弋寒一日日的讲。她又怎会不熟悉。来到安城当日,她已经从暗道进去查看过一次,与她脑中所记分毫不差。本是要一把火就能达到目的,却又想把戏做的足些。就花了两三日找到石亓。

“安城南门是梁国境内,谁知道你这杂种安的什么心”。薛凌说的太过简单,石亓反而不信天底下有这等好事。

“是,安城是梁国境内,可是这两年,平安二城周边,鬼都没一个。我会用火缠住城内,乌州军马过来还得大半日,你怕什么。”

“我,我有什么好怕的,我就是看你满嘴谎话,不像羯人。”

“我怎么不像。”

“我们羯族人直来直往,便是要抢,那也是扛着大刀就去。你这般下作鬼祟,真真是个汉人模样”。石亓盯着薛凌,这个女人说起杀人放火之事面不改色,他怎么会觉得这个女人像羔子呢?就算是满脸可怜相,那也像个最狡诈的狐狸,看着乖巧,冷不丁就露牙咬人。

“小王爷,今晚该是弦月,夜黑风高。正是好时候,你若不去,便罢了。”

“去去去我去,我羯族男儿无数,抢个粮怎么了。”

二人说了一堆,屋子里人大多听不懂。石亓又与众人商量了一阵,有人怀疑的盯着薛凌,吵的很是厉害。

自从来了西北,绿菜叶子都很少见,石亓的帐子里居然还摆着一盆鲜果。薛凌说的口干,也不顾忌,伸手拿了一个果子尝了一口,汁水鲜甜。干脆又拿了俩,蹲到一边啃的很是开心。

食色性也,有好东西吃,是种奢侈。

正吃着,一把大刀把旁边桌子劈下半个角来,一个大汉对着薛凌说了一大串羯语,她什么也听不懂,只得看着石亓。

石亓满脸都是嫌弃:“你真是蠢死了,也不学两句。他说你是个黄耗子,不可信,要跟着你进城。我也觉得你不可信,跟着也好。”

“随便。”

薛凌画了路线给石亓,叫他们停在北门五里之外,入夜再绕路至南门。自己日暮就动了身,她好多东西都埋在城外,一路过去挖了出来。

等天地漆黑,薛凌绕至南门暗道口,撬开石板,跳了进去。一切都算顺利,与她前两日探得没什么差别。唯独那个跟着的羯族大汉有点碍手碍脚。

进到城里后,薛凌等在厨役送食物的必经之道上。人一出现,就被她制住,强行往嘴里塞了一粒丸子,然后敲晕了过去。又拿出身上的药放进两大桶饭食里拌匀,比划了好久才让那个羯族汉子跟的远点。

接着把厨役的外衣脱下来套上,自个儿挑着两桶饭走向守卫。此时已经轮值过了,她将饭分发下去,又送去给守城门的卒子。

药效分外的好,真不愧是醉野马的。一炷香时间不到,人瘫了一地,看的那个羯族汉子目瞪口呆。

薛凌轻手把城门打开。外面啥也没有,正奇怪,跟着的羯族汉子走出来拿出个什么放在嘴边,一声鹰啼,石亓才出现在面前。

“动作轻些,不要伤人。”她交代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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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之

石亓带来的人应该是有些功夫随身,动作颇轻。薛凌把那些晕过去的守卒全部拖到墙角之后便走的远了些,盯着有没人突然前来。

然而事情着实顺利。想是太平日子过的久,北门到此处又很远,所以实在没什么人惦记着。夜风又大,更是将粮仓那点微末响动也遮盖的严严实实。

安城的建筑分布与平城一般无二,连外观都有些七八分像,夜色之下,更是像了个十成十。薛凌站的久了,就有种错觉,鲁文安马上就要跳出来喝问她:“你在做什么?”

如此心悸之下,还不到五更她就要石亓收手走人。

“不是说可以到五更么,还有些时候。有人过来了”?石亓进来就戳破了一袋子,发现这里竟堆了大量精米,只恨自己带的人不够多,搬不空这儿。

“可以走了”。薛凌那股子厌烦更甚,世间之人大抵是这般贪得无厌。

石亓自生下来就过的顺风顺水,想要什么从来不迟疑。听薛凌这般一说,想早些走,又舍不得还有些车没装满。干脆走出门一招手,让在那装车的人全部进来搬。

薛凌气的牙痒痒,偏不敢出手阻拦,怕打起来动静太大,只能站那眼看着一下子涌进来数十个人。

估计是来的车马已经装不下了,石亓终于招呼着人要走,薛凌走上前去,想要说“你们先走”。

话还在嘴边,突然听到身后有拔刀之声。猛地转头过去,发现不知道是药拌的不均匀,还是刚刚人多声杂,竟然醒了俩守卒。

大概还有些迷糊,也不叫喊,只是直勾勾的盯着他们。一个羯人已经拔了刀想要砍上去。

薛凌低喝一声:“不要伤人”。为了行动方便,她绑了袖子,所以平意一时拿不出来,只得一手抽出身旁石亓的刀飞扑上去想拦。

还是晚了一步,羯人的刀砍下去,血溅了她一脸。

另一个想是被吓的清醒了,立马张嘴要喊,薛凌顾不得脸上血,将手卒一把推至墙上,直接将刀柄整个塞进守卒嘴里。然后手肘顺势在其胸口猛击了一下放开,看着他缓缓倒在地上。

受点伤总比丢了性命好吧,夜晚天尤其寒,地上那个血才流到地上,就没什么热气了。

“我说不要伤人。”薛凌擦了一把脸上血,看着那个羯人。

可惜羯人听不懂汉语,还以为薛凌是过来帮忙的。看她身手利落,还比了个夸赞厉害的手势。

薛凌将刀从守卒嘴里拔出来,走到石亓面前递给他:“人过来发现有血就知道出事了,你们走的快些。我稍后自己会追上。”

“脏死了,这是本王的宝刀”。石亓一边抱怨,一边接了丢给侍卫抱着。一招手,一堆羯人就从城里散了个干净。

薛凌废了功夫才将那个已死的守卒拖到粮仓里。棉线早已浸过蜡,火石丢上去,立刻就着。

按长度,整个粮仓烧起来还需要大概两刻。那时天应该亮了,自己也已经在安全的地方。

四座粮仓被石亓带人搬空一座有多,剩下的,其中两座,薛凌放置了大量白砒石。此物本就剧毒,一经高温,其气体散发的更快,沾染之物皆留不得。

米粮之物本不易燃透,而且天亮了,救火的人来的也快。

可就算这把火不能将安城烧不起来,她要毁的东西,那就要毁的彻底些。

就不知道是霍准能以沈元州失职为由把安城一并拿了去?还是魏塱能把这事儿瞒的滴水不漏?

不着急,不着急,来日方长,离开时,薛凌怔怔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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