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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节(1 / 1)

江玉枫被她理直气壮的模样逗的些许发笑,道:“这恶人本也不是我江府做,总不该恶名要我江府来担。王妃对江府本就芥蒂重重,再来这么一回,不知要闹出什么事来。”

老实讲,薛凌要将齐清霏送往西北一事是他没想到的。若是碍了宋沧的路,大可将人带回来让陈王妃送回故居祖籍皆可。当然昨儿弓匕回来倒也提过,西北是那位五小姐自己想去,在陈王府齐清猗自己说的。

可薛凌这么做,还是太狠了些。

嫌弃归嫌弃,他也并没劝。且马车一路游山玩水过去,不定得多久,没准齐清霏自己受不住罪半道儿就回来了。这事儿倒可放放,只是陈王妃那不好交差,江府要是上门去说将人送走了,不得被打个头破血流,薛凌自作孽,可不该她去自个受着。

现既然薛凌未曾推辞,此事便算完结。弓匕依着薛凌的话捡了两样吃食过来,江玉枫又感叹了两句齐府的五小姐也是个真性情,谈话便又转回黄续昼身上。

薛凌塞着块热腾腾的米糕笑说“黄家这老东西一口气还真长”,江玉枫趁势提议道:“既然耽搁了些时日,倒不如再等等,若能得黄老爷子自己驾鹤,反倒周全。但永乐公主处,还是早些去走走,万一要得她周旋一二,总不好过于怠慢。”

齐清霏一档子事打了个岔,薛凌对于黄旭尧的急切好似跟着消退了些,等人自己死确然更妥当,永乐公主那头去一趟也应该。

薛凌一并应了下来,道是天气晴好就去。饭饱茶足还未曾回去补个酣眠,江玉枫话里话外都是催促着她早早往陈王府走一趟。

走便走着,好在江府往陈王府里来往不必太过避人耳目,马车吱吖摇着,多少得了个小憩。齐清猗听人说是江府来的是昨日见过的那位小爷,知是薛凌,连飞带跑,比丫鬟还快奔道了前厅。

看见薛凌一人站着,先未与她说话,四周打量了好几圈,这才彻底相信清霏不在此处,登时一颗心悬倒嗓子眼。

若非为着些恩怨情仇女儿荣辱,她早忍不住要进宫找魏塱画像寻人。可要是清霏迟迟不归,她哪还顾得上这些。昨晚江府已经来人说寻不到,她就等着薛凌这一根救命稻草。

现在薛凌在面前,清霏却不在,齐清猗完全不敢想出了什么事,只暗自祈祷没找着最好,起码没找着就还有可能一切安好。

薛凌无意刁难,见人来了,一撩衣角在椅子上坐定,干干脆脆道:“人我找着了,分毫未少,吃的香,睡得熟。”

齐清猗痛断肝肠之后突然乍喜,又是一日余急的水米未进几粒,顿时人眩晕摇摇欲坠,勉强撑着站在原地连连念叨道:“找着了,找着了,找着了好”。说着眼泪就要往下掉。

拭了泪水之后又语无伦次的咕哝了一会,这才上前几步看着薛凌道:“既是找着了,人呢,清霏在哪。”

薛凌还没答,她猛退一步,急道:“她是不是怕我责骂于她不敢回来”,说着话间添了哽咽,无力的抱怨道:“哪里会这样,我哪里会真的怪她。”

又看着薛凌道:apot你告诉她,人回来什么都好,早些回来,以后我再也不拘着她。

她现在在哪,江府么,昨夜雨那么大,可有淋湿,没遇着什么歹人罢……apot

“我把她送走了。”------------

庭前月

“我看她……走?走去哪?”

薛凌嘴角挂上笑意,莫名有些向往。来陈王府时好似还惦记着要跟齐清猗算算旧账,可此刻她想的更多的是江府的人接到了齐清霏没。

马车到底没有独自骑马跑的那么快,而且进了林子就得步行,总得折腾不少时候。不过先前去寻人的应该已经到了。

今儿是个多好的天气,潇潇雨歇,长风少年志,扬鞭催马正当时。在齐府时,齐清霏就常常说想要当个将军。此去西北未必能如意,可她能走这一遭,漫漫此生里再梦回怀远关,必定能狂歌痛饮三百杯。

薛凌温声道:“她不肯回来,定要往西北而去,我安排了人……”

齐清猗一甩衣袖,尖声打断道:“什么不肯回来,你安排了什么人,你把清霏送去哪了”,说着话冲上前来,抓着薛凌肩膀吼道:“你把她送去哪了,她现在在哪。”

门口站着的丫鬟怯怯伸出个脑袋喊:“王妃”,齐清猗自觉失态,尤其是薛凌还是个外男装扮,共处一室本已逾越。她丢了手却不肯住口,低声继续道:“清霏在哪,你告诉我清霏在哪”,语气里已是带了祈求。

薛凌道:“她不肯回来,说我若是敢强求,就要死在我面前。她手有利刃,你知道的,我不敢造次。”

齐清霏于陈王府里寻死的事,她自个儿在山洞说出来的。想想有了这么一遭,编句瞎话必能将齐清猗骗过去。

果然齐清猗顿住,咂摸了片刻,无力退到椅子上,又气又急又无奈,只顾着自己喃喃道:“她这么说,她竟然这么说,她怎么能这么说。”

薛凌微躬了身,好似比哪次都来得恭敬,说是宽慰却又冷冷清清道:“王妃不必太过担心,五小姐既有心出去赏玩,走一阵自会知道在家千日好。府上已安排了家丁丫鬟照应,就随她去走走吧,待到乏了,再将人接回来。”

齐清猗仍在失神,薛凌轻笑道:“在下特意过来禀过,另有杂事在身,不便久留,请王妃准我离去。”

她说的确然有理,齐清猗伤怀归伤怀,可清霏既是宁肯死都不愿回来,让江府着人看护着出门走走也好。这一来忧虑放下稍许,怨怒却还无处发泄,这些事又是因薛凌而起,听她要走,虽未恶声,却是撇过头戚戚道:“她是有利刃在身,都是你薛凌给的。”

薛凌仍只是笑笑,起身道:“你先好生歇息,这一路江府随时有信回来,若是放心不下,派个人到江府取即可。”

她转身走出两步,齐清猗想起什么似的,忽然站起追上来,拉住薛凌道:“你没告诉她。”

“嗯”?薛凌有些不明所以。

“你没告诉她真相,你没告诉她我说的是假话,你也在骗她”!齐清猗貌若询问,语气却甚是笃定,连喘两口气后,不可置信的看着薛凌重复道:“你骗她。”

那些幻想出来的安稳假象被击的粉碎,薛凌一扬袖子,退开两步,冷道:“我骗她什么,我什么也不曾对她说。我问她要不要回来,她不愿意回来,我成全她罢了。”

“你成全她还是成全你自己”?齐清猗猛喝道,声音之大,两人都愣住。薛凌瞅了瞅门外,再看回来……,齐清猗一改目眦欲裂,拍着手往后边退边笑道:“我知道了,哈哈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到最后人又坐回椅子上,还拍着手乐不可支的念叨。

她知道什么,并没说出来。薛凌看人在椅子上坐的挺稳,转身出了门,丫鬟追都没敢追。可能是因为魏熠死了,陈王府里小厮也没几个,她左拐右拐抄近道翻墙出了门。

人落到地面上时并未立即走,回头看一眼,隐隐的不甘心又浮上心头。若无齐清猗最后那句拆穿,其实大家可以宾主尽欢。当然这不是要紧的,要紧的是她自个心里有鬼没问魏熠究竟留了什么东西,齐清猗竟然没主动提。

我可以不要,但你不能不给,不然就是一种背叛。

又何况齐清猗藏着掖着这东西如此久,即使薛凌已经拿到了手且几乎能肯定齐清猗说的不是别的,被这一闹,她仍有些许些许介怀,起码若非她找到了齐清霏,不定那蠢货能出什么事。

午过正中,薄雨早歇,街上人又陆陆续续渐多。薛凌没急着回江府,捡了家小馆雅间安安心心用过膳食,又在躺椅了合衣卧了一俩时辰。

醒来后沿途消磨了些光阴,等到日头西斜方往薛宅走了一趟。也不知是来的太早,还是赶了个不巧,逸白不在此处。

薛凌午间吃的撑,但她原屋里腐潮气重,无地可躺,只廊檐处一把竹椅还算干净,她倒是有心在院里半躺着摇摇晃晃等上些许时候,却时不时的听见约莫两三邻处有唢呐声,吹的如泣如诉,不知是死了父老,还是丧了妻儿。

初听下意识觉得晦气,再听又生恻隐,回后猛地一个正身坐起,记起老李头一死已是半月有余……自己竟然没去烧张纸钱。

她呆呆定了身,眼里酸涩眨了两回,又愣愣抬头看了几眼天,再次重重坐回去,掰着手指头数了好几回。头七是肯定过了,二七,二七也过了……三七……三七她十个手指头不够用。

左右数不出个所以然,她干脆就绝了这心思,放了手思忱是即可给老李头补一筐,还是干脆等七七四十九满了一次烧个够。

生离死别这些事,以为也就是那短短一瞬,等真正经历过了才知道,一交手,就要整个人生不休。

越明确的知道错,就越不想纠正。因为纠正意味着背负愧疚从头再来,光想想就觉得痛苦不堪,而将错就错,再容易不过。

可能确然是听得多了就觉吵闹,她实受不得那唢呐断续没个尽头,起身却没往隐佛寺里去,而是信步回了江府,与江玉枫说说笑笑用了晚膳,又吩咐丫鬟备了热水洗浴后躺的极早。

含焉应多少看出薛凌困乏,寥寥几句之后回了自己房。迷糊临睡前,她又惦记起无论如何三七要去给老李头上柱香,得空了,也给申屠易倒两杯好酒敬上。

她就开始真正相信世间有鬼神,怀着虔诚与敬畏。

不信的话,那些人,就真的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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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前月

可薛弋寒与鲁文安逝去,她并没这种绵长的怀念与怀疑,更多的是愤愤与不接受。或然是那些人,并未消失在自己眼前。只要一日不接受,死亡就不存在,好似在未来,大家还可以在某一个时间空间里重逢。

直到老李头用死亡给她解释离开的含义,她才不得不承认真相。

这一夜天光后天气晴好,薛凌惯常起的晚。倒也没人催她,只一切洗漱完毕后,弓匕说府上有客来,请小姐一道儿过去见见。

薛凌咕噜噜咽了几口豆茶,丫鬟选的是赤霞色罗裙搭素云小袄,上头银线绣了洁白双鹤,只鹤顶处缀了些红豆作色,和着裙摆云霞,一团一团绛朱将人气色也衬的活泛。

她当是齐清猗耐不住寻了过来,开口拒了道:“近两日乏的很,不想走动,恶人昨日我已经当了,今儿去不去也无关紧要,你们吃着喝着,只管乐着。”

弓匕笑道:“小姐秀雅兰芳,怎成了恶人,是来的贵客与小姐故交颇厚,特来想请,非陈王妃寻人,小姐赶紧去吧。”

薛凌蹙眉,想不出是哪路冤家又找上了门,跟着丢了手上碗,拍了拍衣袖一道行至江府宴客处,却见是苏姈如坐那与江夫人相谈甚欢。

她脚步稍顿,苏姈如听见声音恰也看过来,笑吟吟起了身,朝着江府人施礼道福,过来迎了薛凌,却顺势挽了她胳膊往别处走,好似不是在江府,而是在苏家自个园子一般。

薛凌知是有事,忍着没把手抽出来,走出一段距离,入了个花厅处,她方冷道:“放手。”

苏姈如应声袅袅一甩手上帕子,跟着娇艳笑靥凑过来,指尖点了薛凌额头道:“落儿今日怎不去苏府小聚,倒要我冒着不便往江府来。”

听这语气,苏姈如是冲着自己来,薛凌早已对苏府无分毫感怀,因此情绪反而寡淡顿了顿嗓子也跟着笑了笑道:“俗务缠身,不敢打扰夫人。”

苏姈如一偏头,娇声娇气的嗔怪:“就还和以前一般的见外,一家人成日说着打扰不打扰。唉,我这颗心,也不知何时才捂得热。”

“来此有什么事,不妨有话直说吧。”

“落儿总是这般急性子,都不与我叙叙旧。不过,你呀,也别恼,我是江府请来的人,给落儿作上房的梯,过江的桥,才不是来缀着你做那绊路的石。”

江府请来的人,江玉枫不亲自陪着?薛凌左右看了看,确认江玉枫不在此处,稍有疑惑。苏姈如又袅袅扶了花枝道:apot不与你闲话啦,江少爷托我带你去驸马府,说是你走些邪门歪道,被逮着了,可没地说理去。

我与公主常来常往,今儿去得,明儿也去得,只要落儿开口“,她回头来,眉眼艳丽挑开:”随时都去得。apot

薛凌盯着她瞧了半晌,嗤笑一声转过身去,先嘲了一回自己多疑。江玉枫这还真是个妙人,不过永乐公主已经挑明了自己没失忆,苏姈如还敢明目张胆往那去,不知凭的是啥。莫不是以为那晚都在江府密室里同个壶里喝了水,大家就上了同一条船。

但路都铺到了自己面前,也确实该去一趟,薛凌便道:“明日去吧,昨儿我出城寻人,累的慌,不大想动弹。不过夫人怎与……还以为现今苏家与沈将军才是天造地设。”

她嘴上占了个苏姈如的便宜,妇人名声重要,苏姈如却也只略冷了脸,不似刚才娇媚,语气重了些道:“人啊,不栽一次跟头,不知道谁是良人,何来天造地设的说法。”

苏家如今倒确实跟沈元州关系更甚从前,可苏凔一案,让苏姈如明明白白的意识到,皇权之下,什么功劳财势,统统都是一句狗屁。

即使是沈元州曾明里暗里保全苏凔二人免收大刑,可他根本就没尽力救二人出狱,反倒随时准备弃车保帅,防止霍准借宋沧案将他这个大将军拖下水。

她不比薛凌初出茅庐,历经世事的人一计不成,就要立马另谋生路。苏家缺权,江府与瑞王缺钱。霍家都能没了,哪家又能万世长存呢。

她搓着指尖花朵,褪去风情作态,普普通通与薛凌聊起了闲话,道:apot我到现在啊,仍没看透自己要个啥。

你没来苏府,我想这世道能换换就好了。

你来了苏府,我想这世道没准能换换。

你又从苏府离开,苏凔得了势,我突而,又不想换这世道了。人一旦站在了高处,哪还舍得换呢。只想着这世道长存一些,好让自个儿站得更稳一些。

孰料脚下那一亩三分地还没站瓷实呢,就栽一大跟头。我这厢又忍不住,想想还是换了的好。

换一换,我早早的就站到高处去,站稳了,站久了,就在那生根了。

我想倒,别人也不让倒,我摇晃摇晃,就得一堆下头的人扶着。我脚底沾点油,就得一堆人来给我舔干净了。

你说,我是跟沈家天造地设,还是跟落儿你天造地设?apot

薛凌耐着性子听她说完,此人不嗲着嗓子悻悻作态时也并不那么讨厌,怎么着也是朱楼绣户里精雕细琢养出来出来的,自有一番涵养,追名逐利说得这般清新脱俗。

可如今的自己,也不见得有立场去鄙薄与她,薛凌摸着袖口细纹,性情也和顺的像手中锦缎,柔柔侧了身子道:“夫人这么一说,自然是与我天造地设,以后也要劳夫人多多关照”。话毕又真心实意的问了句:“少爷一切安否。”

苏姈如看着眼前衣襟生霞,俏脸生花的小姐,不知是薛凌彻底转了性,还是人在江府,不得不作个大家闺秀。但薛凌既给足了礼,她不好再失了仪,也转了口风道:“说什么关照不关照,还不是相互提携,远蘅一切都好,我替他谢过你惦记。”

二人相处方式就此变了个样,又闲话一阵,薛凌方知苏姈如过来也不是特意为着自个儿,听她的意思,江府与瑞王另有筹谋,捎人去驸马府,是个顺手。

看来经过宋沧一事,苏姈如已非往日见风使舵,而是真正的想跟江府等人另立新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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