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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节(1 / 1)

里头真相不重要,宫人只瞧得皇帝不问青红皂白,袒护皇后,贬斥新宠。有了这桩事,宫人对于皇后的地位,总要重新审视一二。

另来还是做给雪娘子瞧瞧,阴谋之说不足以将人拉拢的死心塌地,还得告诉她,皇帝绝不可能喜欢任何一个女人。

然那太监一回来,霍云婉便知兰妃凶多吉少。她确然悲悯,她瞧那女子芳华正盛,错付情深。

她在旁人身上看到自身,二十来载,未遇良人。

只是这悲悯并不长久,当晚魏塱没来,霍云婉反生心喜。她以为魏塱会觉得不妥,前来质问自己一二。也不知是当真悲伤使人失智,还是自负让魏塱开始愚蠢,竟任由此事过了。

剪下来的花枝在长春宫里数日不败,菊花的清苦气味更添佛家庄严。黄续昼原该灵停三日后择吉时下葬,不过转眼即是重阳,黄家便遍请高僧,为老爷子诵经八十一卷,力求合个九九之数,以得圆满。

梁昭淑太后贵体欠安,又逢要准备登高祭祖,皇帝罢了两日朝,衣不解带侍疾。闲来久坐,魏塱倒也回想了一遭霍云婉与兰妃的争执。

冷静下来,稍有后悔自个儿处理失当,然人死不能复生,只能另吩咐人以妃礼安葬,又加赐兰妃母家。好在前儿个办事的太监妥帖,传的是人突而生疾不治。

终归还是霍云婉贱人生事,但屈指算算,确实是霍准死了快两月不假。毕竟他也恰好死了个外公,因此对霍云婉大逆不道的行为反有几分认同。

自己外公寿终正寝尚且难以接受,霍准可是死无全尸。霍云婉忍了这么久,憋不住跑出来挑点事,挑就挑吧。

那是与自己同床共枕三年余的结发爱妻!

魏塱守着昭淑太后之余,不忘找了个人去长春宫传话,允了皇后替自己的父亲立个牌位,但不得写全霍准名讳,亦不可为其撰写生平。

他记得云婉曾在书房殿外素衣赤足请罪,哀求自己饶了她父兄性命。可惜这事儿难办,毕竟霍家父子三人到自己面前时,就只剩两颗头颅与一具破烂尸身。叫他有心做个圣主,却只得勉为其难的当了个暴君。

个中欢喜,真是藏都藏不住,却又与人说不得。在长春宫里立块牌子也好,除却多加提醒皇后什么叫阴阳两隔,万一自己哪天起了兴致走进去,看着也是个有趣。

他想霍云婉该能体会自己的良苦用心,他要她有苦难言,有冤不辩,要普天之下,皆以为自己爱死了皇后,而长春宫里的那个贱人,就在这种虚假的欢歌笑语里绝望的清醒。

就像,自己以前面对霍家一样。

太监宫娥感动非常,霍家十恶不赦,也唯有陛下,爱得如此艰辛。可这天大的恩泽洒下来,皇后似乎并无太大触动,只起身双手合十向传话的小太监躬身行了佛礼,吓的那小太监登时跪倒在地接连叩首,嚷嚷“三生有幸,蒙皇后亲赐佛荫。”

站在旁边的姑子将人扶起来,霍云婉随手从桌案处拿了一叠经文递与来人淡淡道:“替本宫,祭与兰妃。”

这称呼,以后宫里头应该再不会有人提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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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前月

佳节重阳后,城内茱萸插遍,皇帝与太后往郊外行宫小住,祭祖登高拜山一应办妥当,恰能在下葬时替黄续昼扶个灵。

京中叫的上名了,都往了黄家送老爷子最后一程,江闳久久不出面,这回也免不了要上门哭两声。

薛凌本想提前瞧瞧黄旭尧是个什么模子,做了个丫鬟样跟在江闳身后。随着棺木出城,送葬的外人散尽,仍不见得江闳暗示。想是生前愿已了,又或者黄旭尧藏的严实,终没让她得逞。

西风卷尽街上飘散的纸币,凑热闹的看客也隐在屋门窗棂后,唯有黄府门口的白灯笼还摇摇晃晃着艰难的想要诉说一个人存在过。

马车早在城门处候着,薛凌与江闳一道儿上了马车,同一屋檐下二人亦是多日不见。江闳瞧薛凌多添晚辈德行,薛凌恭敬喊伯父时,无端觉得江闳老态横生,一如这岁月忽晚,猝不及防。

回到府里与江玉枫议过,道是一直有人在暗处盯着,待黄续昼棺木封土,黄旭尧应该就会离开,暗卫一直盯着,不会有问题的。薛凌看天儿雾蒙蒙的,使性子撒了个小脾气道:“一直盯着不来知会于我,白白走这一趟。”

近来她多温和,江玉枫知是个随口,不急不恼道:“你与爹在一处,府上下人来回的说些私话,给人瞧见了多生事端。”

薛凌开怀承了江玉枫说辞,笑道:“倒也是,那择定了再来知会于我”,后退出江玉枫书房回了自己院里。

这桩惦记总算了结,其实黄续昼死了那刻就应该放宽心来,可黄家拖了这般久,每次问起,都说在念经念经,以至于她都担心,死人听多了会不会突然坐起来。

直到今日看见那棺木厚重,估摸着即使黄老爷子还魂,也无力推开,方能确信人死了,死的透彻。

桌上有厚厚一叠小楷,李姓王张写的端方,再抬笔,一个黄姓也是信手拈来,并没哪处写着个“平”字。

有些事,和人一样,没了,就是没了。

用过晚饭后仍不见得江府有人来回禀,薛凌搬了把椅子坐在院里吹风,想等夜色深些去素未蒙面的新居处看看究竟,她近两日气色见好,含焉跟着轻松了许多,杂事歇下后,也随着站在一侧聊了些饮食起居,亦是颇有感怀薛姑娘好似改了性子。

转眼这九月就快过半,霍云婉解出来的信,上头内容暂未发现有什么用的上的。薛凌仍是抄录了一份后,递与了江玉枫,省了口舌功夫。

待到溶溶月色铺开来,含焉打着呵欠再三规劝外头凉。薛凌起身回屋换了男子便衣,自己找上弓匕说是要出去办些事,早则当夜即回,晚的话,估摸着要第二日下午。

弓匕自是不敢拦她,连要向江玉枫请示的意思都没,慌忙赔礼说是江府近日有所怠慢,以致于薛凌见外。分明以前薛姑娘是来去自如,何以突而就生分了?

薛凌笑言以前是自个儿不周,病了这一场,人生大悟。至于弓匕信与不信,她其实并没说假话。

依着地契的方位,出了江府不疾不徐行了约莫半个时辰,遇一宅子砖青漆丹,雕梁绣柱隐隐可见,匾额高悬,上书“壑园”二字,用笔苍劲。

街上灯火还未熄尽,对着地契又瞧了一回,确认是这么个地方。将地契揉作一团放回袖里,薛凌瞅着那匾额笑了一声,方上前敲门。

壑园,听上去很像哪家公孙王侯的别院,又或者是有钱有势的外邸,比她那破落“薛宅”是要巧很多。

不养望于丘壑,不待价于城市,不知道逸白是不是这个意思。

开门的是极年轻的小厮,看着约莫十五六七的一张脸,未等他问。薛凌躬身笑道:“去与你家主人说”……滑道此处却顿了顿,似想了片刻才道:“就说薛家故人来访。”

许是这宅子进进出出的人多,那小厮还带着少年活泼,并不问薛凌为何暗夜登门,热情请了进屋,去通传了一个管家样的中年男子,一路将薛凌带到外厅坐着。

果真是依着逸白说的富贵,宅子里亭台玲珑,楼阁精致,山石流水一应不缺,红花翠叶处处可见,比之苏家江府仍不落下乘。

桌上瓜子闻着是新炒的,不过此等场合,嗑着不雅。薛凌捏了枚蜜饯含在嘴里,酸甜味未散尽,逸白就冒了出来,身旁还跟着那个叫泠冷的汉子。

听下人喊着“白先生”,薛凌有些忍俊不禁,偏头掩着脸吐了梅核,戏谑看他道:“先生别来无恙否”。逸白学着薛凌模样,客气拱手弯腰道:“承蒙薛兄挂念,在下一切安好”。

待下人识趣退尽,逸白恢复如常道:“白某在此恭候小姐大驾多时,可是江府那边有什么事绊着了”?说罢一撩衣襟坐到了薛凌对面。

“不是,只是我在等一个人丧命,没奈何他今日才入土,所以耽搁了些。你这边怎样了?”

逸白迟疑道:“小姐指的是……黄家的老爷子”?京中能让薛家姑娘关注生死的不多,今儿又只有一位,属实好猜,只是他没太明白薛凌怎突然就跟黄家动上手了,尤其是宫里那位前几日也是心心念念在等着黄老爷子死。

他一猜即中,薛凌小有诧异,却也不欲瞒着,笑道:“是他,我想寻个人,别的路子不好走,就做了些手脚”。她这会过来,除了认认路,本就是要提起这一桩。

意在逸白替自己寻些可用之人,没准过个几日,就得带着去黄旭尧住处走一遭,毕竟不能次次指望着江府做这些缺德事。

弓匕说的对,她越来越见外了。

逸白蹙眉,轻声道:“黄老爷子驾鹤……跟小姐有关?”

薛凌听他语气不对,盯着逸白,探寻道:“这话是怎么说的?”

逸白连忙解释道:“小姐误会”,说着将霍云婉所谋之事快速讲了一遍,后又夸二人心有灵犀,薛凌这才得知霍云婉也是一直在等着黄续昼死。

如此瞧来,那老东西真是死的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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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前月

虽是二者不谋而合,薛凌却也没过多揽功,且刻意提了一句这是江府的主意。逸白不辨虚实,不过黄续昼现在已经在地底下躺着,既是已经做的滴水不漏,他犯不着再提醒薛凌操之过急。

其实宫里霍云婉也等的心焦,却从未想过要催一催。然她与薛凌之境像本也有差,没了霍家依仗,皇帝态度不明,正是别人掂量她有几斤几两的时候。

若有个万一,便是有人念着情分,多半也是袖手旁观,更有甚者,落井下石才是。而薛凌诸方人马在手,些许差池无关紧要,她行事大胆一些也算不得冒进。

话说到此处,二人又聊了些霍云婉近况,逸白诚心替自己主子拉拢薛凌,自是苦楚冤屈皆有,雄心壮志俱存,又着重讲了兰妃之死。

有了这么一缕芳魂归去,那些见风使舵的小东西还得将皇后供起来。毕竟皇帝新宠也是说死,就死了,区区一个宫人太监,岂敢寻皇后的不是。倒也不指望这点微末伎俩就能翻云覆雨,求个传话递信的方便罢了。

薛凌懒懒倚在椅子上,咬着点心听他与那泠冷一唱一和,时不时乖巧答上一两句,气氛透出些许安逸来。

霍准死后霍云婉要如何安身立命,这问题她早前儿也曾思量过,不过那时候仅仅是感慨霍云婉态度之决绝,鱼死网破也非要将霍家给埋了才算。

现听逸白说起,原也是早有退路。雪娘子何时何因进宫不得而知,但回想进往齐府的时候,自己是在城外破屋里见过她的,所以进宫必是那之后的事。

且在宫里时,霍云婉提过,人是苏姈如送进去的。短短半年,就成了霍云婉的一着好棋,这二人配合如此默契,以至于薛凌怀疑苏姈如是否已经真的跟霍云婉恩断义绝。

至于霍云婉利用黄续昼之死算计魏塱,确然巧妙,可她似乎再难有往日热情,与逸白夸赞两句其实笑的甚是牵强。

她甚至开始同情魏塱,她想这蠢狗大可杀了霍云婉的,既能坦荡赐死,也能暗地里灌一碗毒汤。多不过是旁人骂一句狠心,或是编排些轶事传唱。

可惜他被困在一个壳子里,唯恐打破了,流出一地真相。

她又有些嫌恶魏塱,暗猜也许是魏塱成足在胸,已然不将霍云婉放在眼里,所以猫戏老鼠一般由着她玩各种花样,这本身是种莫大的残忍。

但这些猜测其实都是无的放矢,更多是因为魏塱放过霍云婉,她便想起拓跋铣放过了自己。她在想自己能活着从平城回来,会不会与霍云婉能在宫里活着的原因有一丁点相像?

因为雪娘子想到了齐府,难免这一年半载做过经过的事都窜到眼前,记性太好也令人神伤。然薛凌的心不在焉与勉为其难都没没让逸白瞧出来分毫,好似人突然就学会了伪装。

二人聊的兴起,直至月过中天,逸白恍若才回神,意犹未尽道:“与小姐相识甚久,今儿方一见如故,竟忘了时辰,小姐还是早些安寝,明儿再看可有何处不合喜好,小人再去安排。”

薛凌喊着自己不困,却作势打了个哈欠。逸白当即又笑劝了一回,薛凌略思忱,还是随着逸白的意宿在此处。早晚要来的,且她对地方还算心喜。

唤了个丫鬟在前头提灯引路,二人走着薛凌便顺带提起自己想找些随身跟着的人。逸白一口应下,说是先去寻些合用的,再让她挑过。

几处回廊走尽,一独院掩映在几株高大丹桂里,花期未尽,馥郁袭人。逸白躬身说是不便入内,告了个退。

薛凌笑笑由着他去,自己推门进里,屋檐处有俩丫鬟“噌”地站起,想是夜深了已经在瞌睡。被这一惊,俱是三两步上前,先行了礼,试探着问可是“薛姑娘。”

薛凌抖了抖衣袖,她穿男子衣冠只是求个行事方便未刻意掩饰身形,逸白应该也有交代过院里人,只有姓薛的姑娘回来,所以丫鬟认得自己。随口答了是,让人领着到寝殿,拒了丫鬟梳洗伺候,只挑了件舒适的里衣换了这才躺下。

一切都是陌生的,她反倒睡的安稳,第二日醒来更见园里未有丝毫秋末萧瑟,反是处处花木迤逦,比薛宅,比存善堂都好了十倍不止。

富贵处见得多了,可她从未拿苏府江府等地与存善堂对比过,今日一见壑园,却止不住的想,该是这等地方,更令人舒心一些。

她自己的地方,她自己的人马,她自己的权势,就该像从薛宅到壑园一样,由无到有,由狭到广。

客居人下,连个赏花看院的闲情都没有。

用过早膳后,逸白陪着薛凌将宅子转了转,沿途将府上大小事务介绍的仔细,另有宁城那头的情况也交代了一遍。

二人最后一处是在书房里,架子上经史子集一应不缺,桌上笔架挂的满满当当,一一瞧过后,不知逸白按了何处,最里的墙面“吱吖”开合,一金丝木的柜子徐徐漏了出来。

薛凌偏头示意询问,逸白躬身笑了,先走到里头,按开柜子门门扇,里头是七八十格子错落有致,又各挂着一黄铜小锁。

薛凌走了几步进到侧脸瞧着,逸白转身屈膝双手奉了一串钥匙道:“账册往来,宅里密事皆收纳于此,请小姐过目。”

薛凌道:“白先生多礼了啊”,说着拎起钥匙越过逸白,随意捡了个格子打开,拿起里头册子聊聊反了几页,正是往宁城那边的账目。

数额尚在其次,来玩之人的官位才是让她触目惊心。然此时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薛凌貌若无意,合上本子又塞了回去,将钥匙随手搁在旁边台子上道:“看过了看过了,也没什么新鲜事,还是往日样子,你做主就是。”

逸白已经站起,仍不改恭敬道:“小人万死不辞。”

薛凌哈哈两声道:apot突而这般郑重,我哪里习惯的过来。昨夜听你所言,现在往宫里来去方便的很,你能不去帮我问问皇后,若是我想杀了黄旭尧……

是早些好,还是晚些好?ap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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