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白璧不足贵,唯惜芳华去不回。
好像在南人的文化里,时间格外重要,白日有漏,黑夜有更。不管什么时候,你总能知道今夕何日,此刻何时。
草原上倒也有些计时的小玩意,不过追根溯源,都是汉人那边来的。且大多仅用在部落之间赛事上当个凭证,很少有胡人会数着时间过日子。
白天尚能看着太阳辨别个大概,盛夏季节人席地而躺,也有看着月亮推算天明,可到了冬日,浓云遮天,人躲在帐子里,什么也瞧不见,就完全不知梦醒是何时。
以往不觉滋味,而今午夜难寐时,就总想知道天还有多久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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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前月
若是原子上也有打更人就好了,这样等待就不会漫无目的,至少有一缕曦光可盼。
说来默契,他与拓跋铣竟不约而同从未提过薛凌此人。拓跋铣志得意满,却没问问石亓如何与薛弋寒的女儿有过节。石亓满心杀机,却也丝毫没打探拓跋铣究竟如何和那杂种扯上了关系。
刚来时没问,现在,他还是没问。
终得了拓跋铣尽兴,拍过石亓肩膀让他回去歇着。石亓从漠然里回神,看碗中酒未尽,端起饮了一大口,剩余些许便从边缘处倒进了炭盆里。
酒虽助火势,却不长久,顷刻归于寻常。只是烈酒大多浊,想是里头草叶粮食没滤干净,烧过之后一缕青烟经久不散,缭绕至长春宫里,迷了一室佛眼。
霍云婉近日睡的多不安生,但三更中还没躺下仍是让宫里嫲嫲有些心急。仗着身份亲近,催了两三回,仍不见皇后就寝,唉声叹气愁着是不是得去请太医来瞧瞧。
可底下人终不敢自作主张,只吩咐小厨房人参红枣茶要时时煨着,这东西养血补气,最适合娘娘夜里少眠多梦。
小宫女抵挡着困意,半闭着眼睛蹲在炉子旁缓缓摇着扇子控制火候,时不时将手也凑上去贪图些许暖意。冷了冷了,但今年后宫事多,赶上皇后似废未废,没人主事,耽误冬衣迟了。往年九月初,就该发下来的。
蒲团前的长明灯火苗渐微,嫲嫲又来劝了一回,霍云婉方解了衣带依言躺在床上。白日里弓匕传的消息实在叫她太过惊喜,除却兵符本身至关重要,她更喜薛凌居然主动将东西拿出来,还开诚布公说是假冒的。
倒也有一瞬的念头怀疑是谎话,薛弋寒女儿有个真的也不稀奇。但是当年薛弋寒连自己儿子都能卖,半块兵符肯定不会藏着。
而不管是魏塱,还是霍家的老东西,这两方只要知道兵符在薛凌身上,掘地三尺都要将人寻出来,怎么可能一具辨别不得的焦尸了事。
也不知这假与真有几分相似,偏偏又没个实物可看,这便格外抓心。翻来覆去念想着怎么也不能入睡,这厢纵强闭着眼睛,脑子还是忍不住乱猜。
虽然十五转眼又到,她已交代逸白务必要让薛凌亲自来一趟。可惜兵符这东西,霍云婉是真没见过。没见过左不要紧,要紧的是右边的她也没见过。即便薛凌手里那半块是真的,另外半块要弄个假的也是无从下手。
另来逸白还带了黄旭尧死讯,也算是意外之喜。若薛凌不动声色就将人杀了,霍云婉多半会猜她复仇心切。但薛凌既特意让逸白问个早晚之分,霍云婉聪慧如斯,岂会不知她别有用意。
黄旭尧,黄旭尧,那用意也只能是黄家头上了。
薛家姑娘学东西很快啊,霍云婉想。她借着魏塱忧痛上头赶紧下了一步棋,那边薛凌就忙不迭趁此机会落了子,就是不知道黄旭尧之死能翻出什么来。
这些事都只得思量,却又得不出结果,全然没个对策,可不就是彻夜难眠。不怪她明明闭了眼,漆黑里头却还是走马观花一般,但见五光十色,但具体是什么景象,什么都辨别不了。
霍云婉晃了晃脑袋,轻叹了声气劝着自己先放放。翻身过去,是雪娘子惊恐扶了自己肚子。
月份越大,胎儿越是闹腾。且大概真有母子连心的说法,近日事多,她便觉得腹中动静也跟着多了起来。
白日里也就罢了,晚上好不容易睡了,不知何时被个小脚踹醒,人下意识要立马起身,又赶紧放慢动作。运气好,一夜一两次,运气不好,她好像就没睡着过,每次刚迷糊了,肚子里人立即不乐意。
初初知道有孕时,也曾不适难忍,或眩晕或呕吐。可那时皇宠正盛,后宫安宁,皇后新塞的宫女个个听话知事,跟前跟后的伺候,倒叫她忘了瑶光殿里的人本就薄命的很,太后踏两步都能死一片。
现儿个皇帝爱来不来,皇后依靠不上,底下宫人成天窃窃私语,日子难熬,就更显怀孕的苦楚。
此番被踹醒,又是好一阵子不能入睡。她有些口燥,睁眼看去,烛火底下,宫女睡得涎水留了一摊。忍了又忍,到底怕亏了孩子,轻唤了一声,小姑娘立即跳起,冲到床前高呼“恕罪”,又问雪娘子有何吩咐
刻薄归刻薄,哪里有人敢在明面上怠慢于她?可底下越恭敬,雪娘子越畏惧。她抬了手示意将自己扶起来,有气无力作证了,说的是:“请你帮我倒杯温水来。”
宫女立马堆起笑意,道:“娘娘有孕在身,体热是正常的。也是咱暖墙你炭火足,阖宫就您这燃的最早”。说罢转身去了屏风外茶桌取水,完全没在意雪娘子用的请或不请。
雪娘子看着背影去外面,像是要笑,最后只抽动了两下嘴唇,手无声的在肚子上摸索,隔着薄薄一层锦缎,里头小东西像是有感应,滑不溜丢想要逃脱手掌着力处。
难受是难受了些,可有趣的时候也不少。
皇后说得对,父母皆是外人,迟早要离去。夫君也是外人,他今日是夫君,明日未必是。
这世上,唯有从自己肚子里钻出来的,才是永远的自己人。天塌地陷,都得喊自个儿一声娘亲。
宫女取了水回来,邀功道:“给娘娘添了些蜜水,既不会甜,又能安神助眠,刚瞧了更漏,还好些时候天才亮,可得好生睡着,腹中龙子才会白白胖胖。”
雪娘子伸手接了水本已要喝,听闻此言动作一顿,轻抿了一口就觉难以下咽。丫鬟惊道:“可是娘娘口渴受不得蜜,奴婢行事不周,这就去换过”,说着双手伸出要将水拿回去。
雪娘子轻摇了头,再将水凑到嘴边,小口小口喝得干净,方递给宫女道:“再倒杯清水来吧。”
宫女接了去,她手又拂上肚子。皇后确实是对的,皇后事事都是对的,皇后怎么可能错呢。
可是皇后需要她肚子里是个儿子,这肚子里究竟是个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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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前月
宫女取水回来,仍是双手奉上,说着讨好的话。雪娘子微笑了接过来再没喝完,依着软枕捧了那半杯水良久,说是肚中胎儿闹腾,睡不着想自己静静,让宫女不必站在跟前。
丫鬟好生劝慰后依言退到帘外,屋内烛火昏暗,她低头,看着杯中茶水静谧。一转头,王宜长吁短叹放了茶碗。
他已带着黄旭尧回了衙门,却什么东西也没问出来。这男人失魂落魄,哭笑渗人,谁凑上去他咬谁,大抵是经不住刺激疯了。
这也怪不了黄旭尧去,他是被强行从案发现场拖走的。衙差既去过,当是细搜过那宅子,一看有没有别的活口,另外也找找可有凶手蛛丝马迹。
但如此大案,后头定是刑部接手,为了不破坏现场,衙差尽可能不去动里头东西,那两岁小儿尸首还在路边搁着。
如此境况,黄旭尧怎能乖乖跟着衙差走,再三劝慰不得,王宜只能先令人将其绑回衙门,又着人赶紧去请示刑部侍郎戚令及其治下。那厢怎么处理,目前还没消息来。
这么一折腾,又还有个黄旭尧龇牙咧嘴上蹿下跳,王宜自是睡意全无。人坐在大堂上,瞧着几个衙差来回制着黄旭尧,茶水灌了一壶又一壶。
他绞尽脑汁的想着法子安抚黄旭尧,尽可能在戚令来之前问出个名姓缘由。刚才衙差可是瞧过,宅子里钱银珠宝分文不少,妝匣柜子丝毫没动,妇女也没有被奸淫的迹象,皆是直取性命。
这得是为啥,说明那凶手他不求财也不求色啊。这年头,杀人放火,不是为财,那只能是为仇了。
有这么个缘由,王宜反倒不甚同情黄旭尧。惨是惨了点,可能闹得这么惨,那得是多大的仇啊。落金街那住的人,难说……
不过正因为是寻仇,案子反倒比别的好查,至少有迹可寻。若能先知道些重要线索,将来案卷上也可留个清名。
王宜到底是唏嘘了几声,既为着问不出来,也为着……自家也有娇儿年幼。人这辈子,真是没地说理了。
黄宅案发是二更不久,四更中偏末,戚令总算出现在王宜面前。审案原不是他的职责所在,而是刑部下属理事院刘希夷主理。
这些人的官位,原犯不着深夜亲自起身处理案子。初审复审之流程也到不了刑部,只是京中不比别处,突而出现一家百来口尽数被屠,两岁幼儿都不得放过,凶徒更是猖狂至衙门行凶。
这等暴行若是还能高枕酣眠,明儿皇帝一听说,估计刑部得换个人来操心了。是以戚令起的飞快,大致了解经过后,又着人传了刘希夷,让他赶紧安排人接手此时,自己则身先士卒往王宜处赶来。
黄旭尧闹了三四个时辰,早已体力不支,蜷缩在地上再不言语,只仍不让人靠近,任凭身上血水泪水泥土混在一起,臭气熏天。
戚令领着提行公事与三四个捕手衙差脚步匆匆,落地有声。未等进门,王宜即起身快速迎了道:“戚大人,深夜……”
戚令冷冷打断道:“听说有个活着的,人在哪,可有什么口供。”
王宜讪讪直起腰,伸手示意门内道:“人在里面,夜风大,戚大人里面请。”
他话音未落,戚令已掀了袍子进身到里面。黄旭尧痴痴跌坐着,发丝散乱,双目空洞,脸上脏污一片,念念有词不知道说的啥。
戚令甚少在第一案发现场见过幸存者,倒是提审过不少凶手或者嫌疑人。有些用刑用的多了,或是别的什么原因,也是这幅样子,其实就是……自个儿不想活了。
再说难免,人之常情,在自家府中大致了解情况后,一路过来又将细节问了些。据说最早到的衙差亲眼看见凶手将孩子刺死在这倒霉鬼怀里,搁谁身上谁也得疯。
戚令蹲下身子,扶正黄旭尧,温声道:“我是刑部侍郎戚令,没事了,你已身在衙门,再无人能伤你分毫。”
大抵戚令做派看起来远比王宜靠谱,黄旭尧眼里有了稍许反应,缓缓移动目光看着戚令,虽还是没说什么,总好过那会油盐不进。
戚令紧道:“我知你悲痛难忍,但本官不得不硬接伤疤。拖得越久,越难搜捕凶手,难道你不希望朝廷将贼人绳之以法,告你妻儿在天之灵”?说罢瞧着黄旭尧,有鼓励之意。
黄旭尧眼中希冀愈来愈甚,好像真的为之触动。王宜在旁边抹了一把头上汗水,暗道自个儿刚才不也说的是这些么,怎地不见他有反应呢。
俩人正以为有结果时,黄旭尧忽而咧嘴一笑,继而又彻底颓唐下去,双手伏于地面,长啸不止。
戚令倒退一步,差点没稳住身子,好在底下人及时扶了一把。起身之后等了片刻,见黄旭尧丝毫没有要停止的举动,便对着一年岁稍长的属下招了招手。
王宜正纳闷,却见那人从腰间掏出个瓶子,里头液体不知什么玩意。晃荡了两下,跟着戚令的人随即上前,硬架起黄旭尧,后者自是踢打撕咬连连不肯就范。
王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为难道:“戚大人……这这这。”
戚令怒道:“二更时的凶案,到现在受害者姓甚名谁都不知,明儿街上一传,你不要脑袋,我还要呢。”
王宜急忙道:“这哪不知呢,他姓黄名早,我让底下拿了册子来核对无误,大人您可要过过目?”
戚令重哼一声,懒理这蠢货。吩咐自己人道:“给他灌进去。”
那瓶子里是大夫开的安神汤,经常用来应对这种大喜大悲情绪不稳定的人。京中案子紧急主要就是因为离皇帝近,根本蛮不住。此桩凶案又是为仇,你可以抓不着人,那是人能跑,但你不能人是谁都问不出来吧,那可就是办事不利。
再者死者一百来口,明儿必定民声沸腾,没个说道,哪里压的下去。他实没时间与个疯子硬耗,一瓶安神汤不够使,干脆就将人拖回去,扎上几针让他老实老实。
戚令话音刚落,黄旭尧忽而不挣扎了,拿着药的走到近处,先试探了两下,防止他突然发狂打翻瓶子,这种花招以前见得太多了不得不防。
黄旭尧仍无反应,最后乖乖饮了药汤。王宜长松一口气,看人反应好像确实镇静了,还当是药有奇效。
戚令再次站到面前,开口想说两句场面话,先告罪道:“本官……”
“我认得你。”
戚令皱眉。
“你是戚令”。黄旭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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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假!!!!!!!
朕要休息一周,如果休息不够,假期自动充值续费。
至于为什么,累啊!
人累了就只想躺着!
他们都是骗子,而朕…。懒的理直气壮。
有多累呢,袍笏写完就该开单章了,我一直拖到现在。
就问这够不够累吧!
累不是我的错,所以不能因此不爱我。
以下内容涉及剧透,请谨慎查看。
当然了,朕的剧透大多是隔靴搔痒,一丁丁点而已。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