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婆对媳,门对门,也是个佳话。省了再有不开眼的,害了她的亲亲皇孙。apot
薛凌接着话头问了句:“旁人本也不碍着,何必非得弄这么一出。”
霍云婉瞬间顿口,看傻子一般瞧了她半晌,才挑着眼疑道:“你昏了头啦”,言罢作势要来探薛凌额头。
薛凌忙往后撤了一撤,轻道:“也不是可惜,只是觉得节外生枝尔。”
霍云婉这才坐回椅子上,脸上尚有些怄气模样,偏了脸道:apot难为我特意等你进来,又巴巴的说与你雪娘子迁了个宫。
你且自个儿前因后果想想,若想不透,这事啊,也办不得了。ap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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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卿骨
薛凌确然想了好一阵,心中隐隐有数,却还是多问了一句,道:apot朝堂上的事,也没人跟我细说。
你上回与我说,要帮一帮黄家,如今人又去了昭淑太后宫里,我也就是没多想。你问一遭,便想透了。至于那俩妇人,我随口一提,你无需放在心上。apot
霍云婉这才灿然一笑,轻扬了脸对着薛凌道:“就知你明白。”言罢叹了口气,又抖了抖手。
不知是不是冷的紧,她站起往别处取了俩锦袋,裹了汤婆子,递个薛凌一个。自己坐下摸索了一阵才道:“确然是碍不着咱,可这事儿,不做的绝些,哪能成呢。”
薛凌见她没否认与黄家有关,脑中又过了几糟,不由自主有些莫名轻微恐慌,强压着低声道:“你……你要让黄家造反?”
霍云婉混若心不在焉,捂着那汤婆子,漫不经心的嘟囔:“怎生是我让,如今我能让谁做的了甚,瞧你这话,好似说来逗我乐一般。”
薛凌正欲问的明白些,门口宫女通传。她登时一惊,霍云婉轻摇了脑袋示意无妨,又冲着门外喊进来。
俩宫女提着一篮子玉样物事,走得近了,薛凌才看清是花瓣。猛然间往暖炉上看了眼,瞧见那里头的白玉已隐约见黄,明显和篮子里是同种东西。
宫女片刻将几个银灯里全然换了一遭,原霍云婉是拿这东西熏香用的。薛凌见人徐徐褪去,篮子里的残渣只有轻微烘干,估摸着这东西最多半个时辰就得换上一次,不然早烤脆了。
便是花大如斗,一篮子花瓣也得百十来朵。霍云婉这一屋子,昼夜下来不知何以计数。这般奢靡……薛凌轻蹙了下眉头。
待宫人走远,霍云婉正了正身子,仿佛颇喜欢这花香,贪婪状深吸了几口。薛凌性急,道:“是你刻意诱使,还是他们真有此心。”
霍云婉仍没从陶醉里回神,眼眸软如丝,娇声道:apot这话好问的好生浅薄,没有此心,我诱也诱不得。有此心,我不诱仍是这下场。
既都是同样结局,你问它作甚。我答了,也未必是真,又答它作甚。apot
“你总不能事事都叫我猜,猜对了还好,猜差了一丁点,你我都遭殃。”
“你说的是,可这东西,本也没啥好猜的呀。你说,你要是黄靖愢。好不容易扶持外甥登了位,到头来,自己爹的坟都没保住,你有没有反心啊。”
薛凌张口,霍云婉忙道:apot不急,我还没问完呢。这不仅自家老爹的坟没保住,那尸首,也没保住啊。
原以为,这保住,是自家外甥真心查案,现儿可好。原来人家不仅不是为了查案,是不惜剁了外公来抄了黄家。apot
薛凌打断道:“他知道是知道,问题是他信吗?”
“你说他信不信?”
薛凌犹疑了一阵,道:“总觉得他不会立马相信,就算信,估计也不会铁了心造反吧。黄家根本……”
她忽而转口,猛盯着霍云婉道:“所以,你给昭淑太后送了个太子去?”
“对啦”,霍云婉一拍巴掌,此刻才露出真心赞赏,欢喜道:“这谁不知道,奶娃才听话呢。”
言罢又用怀疑的眼光看着薛凌道:“难道,江闳那老匹夫不知道?”
饶是薛凌在思索头上,仍被她“老匹夫”这三个字的语气逗的想笑,道:apot他究竟知不知道,这我哪知道。
但上回我去江府,江玉枫向我表示过,江府不想捧瑞王了。apot
霍云婉又是一拍手:“这感情好啊。”
她乐不可支的样子,倒也像个闺阁女儿,天真烂漫。薛凌笑道:“好是好,未必不是他在试探我。所以我也没应,坚决要求保瑞王。”
“这也好,那你是用什么理由说着要保魏玹那蠢材来着。”
薛凌大大方方道:apot我是薛家的人,魏玹登基,那现今儿那位就是篡位,薛宋一案才有可能真正昭雪。
太子登基,我能怎么着啊,让他把自己老爹的坟刨了鞭尸不成。apot
霍云婉哈哈大笑,汤婆子也不要了,丢到一旁,连拍了几下手道:“妙极了妙极了。”
她忽地收口,含情脉脉瞧与薛凌,一汪眸子清亮问:“可这话,听着好像真的呀。”
薛凌一挥手:“得了得了,薛弋寒临死不忘出卖我,我也就是……”,桌上茶水已只剩微末热气,她终于记起芫花是个什么东西。
不就是让人落胎的玩意儿吗?会不会齐清猗当初也是喝的这玩意。估计她也没那么好命,芫花蜜难得,永乐公主犯不着浪费,直接弄点别的,又快又方便。
薛凌一饮而尽,将话说完整:“我也就是找不到他的坟,不然几个老不死同朝为官,不能同生同死,落个身后同,也算不负他们交情。”
霍云婉犹盯着她不放,好一会才慵懒撤了目光,道:“说的也是,一群老不死。”
薛凌觉着自己是该笑的,但怎么也笑不出来。只生硬挤开脸上肌肉,将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道:“你好似从没问过我如何杀了霍云旸。”
apot人都死了,问他作甚啊,给你记上一功不成。不过,想想应该也挺有意思。千军万马里,三军帷帐中,你能得手,是个本事。
说来倒忘了,当初你也不曾与我商量过,我还合计好些日子,霍云昇死了,如何才能把手伸到宁城。apot
她看了眼窗外:“此时该飘些雪就好了。窗外大雪纷飞,屋里炭火熊熊,我与友人对茶说趣,幼年闺中乐事,不外乎如此。”
“我起止得了手,我将他诱骗上城楼,众目睽睽之下割开了他的喉咙。又将尸首推到了城墙下去,砸了一地的血。”
“我二哥么……”霍云婉顿口,偏头想了一阵,好似在怀念。片刻后回神,对着薛凌笑:“死的极好。”
言罢敛了笑意,眉间冰霜渐聚,薛凌脸上也添了些许萧索之意。霍云婉道:“差不多,可以开始了。”
这个开始,显然不是说二人的对话开始。薛凌沉声道:“你觉得,何时送到黄靖愢手上为佳?”
“宜晚不宜早,早了,难保瞧出来个什么来。”
薛凌顿了顿,道:“我也是这么个想法。”言罢好似想再问点啥,欲言又止。霍云婉主动道:“如何,还有旁的吗?”
薛凌道:apot没了,本是想说,假如你我造出来的那块差距太大,骗不过魏塱怎么办。
可仔细想想,骗不骗得过,差别不大。只要黄靖愢手里握着这东西,他就一定要死的。apot
霍云婉十分满意,轻点了两下脑袋,道:apot你有这念头,便对了。不过,我可得提醒一句。
便是他该千死万死,可人家与陛下是血亲。当今天子,出了名的至仁至孝,万一法外开恩,判个削职流放,去官去爵。这天大的罪过,没准也就散了。
只要人活着,指不定哪日解了误会重重,相逢一笑酒言欢。那你我,到时候,可是瞒不住的呀。apot
上回进宫,霍云婉就说过,要让李敬思搭把手,现又旧事重提,也不知是怕薛凌手软,还是提醒她做的万全些。
薛凌早早就想杀了黄靖愢,也就不多思虑霍云婉话里意味。笑道:
“既然是反贼,就地格杀便是,判什么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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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卿骨
宫女又来换了一次花瓣,薛凌始得知这花叫栀子。花开如雪,叶绿如翡,其香如蜜。霍云婉喜爱之色溢于言表,絮叨一阵,特用手拢了一捧,堆洒在桌面上。
是很浓郁的甜香味,然薛凌初闻还好,闻多便觉有些腻人。她掩了掩鼻子,霍云婉霎时察觉出不喜,笑道:“怎地,是浓了些?”
这玩意倒没啥好藏着掖着,薛凌老实道:“我不喜太甜的东西,你这堆得也太多了。”
霍云婉掩面轻笑,跟着拈起一瓣丢进茶壶里,晃晃荡荡道:apot过几日便好了,待你明年来,就没了。
芫花苦的很,不拿栀子压着。“她话里有若有似无的疲倦感:”如何压的下去啊。apot
薛凌顿悟,她就说没见过霍云婉如此明目张胆的奢靡,再是喜欢,过犹不及。却原来,一室栀子,都只为遮掩。
这话头又绕回了两位落胎的小妃身上,薛凌大致问了个究竟,方知当晚事件的全貌。
她对魏塱的行为颇为不解,恨一个人,不就是赶紧弄死她吗?如今魏塱想弄死霍云婉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何必那么辛苦天天演呢。
她半真半假问了句:“魏塱如此护着你,总觉得哪里不对,别不是,他对你情谊尚存?”
apot情谊尚存……那宫女,是邓识春的女儿。你怕是不认得此人,也是个老臣了。官位小的很,当年竟有血溅奉先殿的勇气。
他死了倒是落得个清净,然家中男子尽没,女眷为奴为妓。机缘巧合,我也收得俩个。
她的供词,怎会是替我抱屈?apot
凉意从头渗到脚,薛凌说不清楚那种绝望感从何而来,但每一次发现所谓的真相,都让她忍不住想合目闭耳。
看不见,听不见,就好了。
上回来时,霍云婉分明是说过怕魏塱不念旧情,要她自戕来着。薛凌还当是霍云婉打算自认其罪,现瞧来,不过是霍云婉早知道,认不认,都是她的罪。
薛凌道:“你是说,魏塱对着朝臣撒谎,陷害于你?”
“这事儿可说不准,那小姑娘去之前就服毒了,没准一顿好打,还没张口呢,人就没了。陛下找不着人背这黑锅,夫妻一体,找我担待些……”
霍云婉狡黠一笑:“就当是你说的,情谊尚存。”
话音落下,那种疲惫终于将她整个人都吞噬。笑意如同一张面具,一块块从脸上碎落。
像一朵含苞欲放的栀子,在炭火上煎熬熏烤已久,芬芳颜色都失去,只剩一抹焦黄,干枯的边缘处透出凄厉来。
薛凌第一回 看到霍云婉眼里狠戾,识趣没多做言语,只道一声知了。窗外姑子还在摇头晃脑念经,一水儿木鱼敲的梆梆响。
二人沉默一阵,霍云婉忽道:“突而记起个人来,你且等些时候”。说罢去取了纸笔来,写就“徐意”二字,道:“可曾识得?”
薛凌将纸张接过来,道:“有些印象,是禁宫卫尉之首吧。霍云旸的家书上提过,好似帮霍准办过两桩小事。”她在壑园无聊时没少看霍云旸的信。
apot正是此人,我二哥的信,我也是读过的。今日你回去,许是要二月初才能再来。虽然你我捎个口信方便,到底不比面对面的好。
黄家之事,宫外不足为惧,要紧的,是宫内也得有人时时看着,若你拿不定人选,不妨去试试此人。他家住何处,府上何人,我会让逸白抄一份与你。
另“,霍云婉略顿,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有些事,一贯牵连甚广,多砍几颗脑袋,也没事的。apot
“嗯。”薛凌轻声道:apot只是,单半块兵符,就把黄靖愢砍了。以魏塱的性子,肯定会在事后将责任推在李敬思头上。
他本不不是魏塱心腹,万一坐了替罪羊……那你我岂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有点不合算。apot
“怎才半块兵符,宫里头,不还有个太子吗?”
“说他是太子,才是太子。说他是孙子,便是昭淑太后的乖孙。祖母哄着乖孙,也不足为奇啊。”
霍云婉笑:“你这倒还周到起来了,不妨事,我自有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