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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7节(1 / 1)

你我在一处,共等胜负,不负母子情分一场。apot

昭淑太后有些听不明白,问:“等什么?”

魏塱抬手,示意暗卫让开些,道:“母后难道不是为着此事来的吗?黄家乱军已入了城,假扮御林卫,借搜查刺客之名,行谋朝篡位之实。”

这些话听来如此荒唐,以至于昭淑太后一脸震惊之下,问的不是黄府如何,她问自己的儿子:“你……你栽赃黄家?”

话落声音陡高,一支青葱指上护甲尖尖,像要戳破魏塱面容。她尖声喊:“今晚都是你在做戏,为的就是对黄家赶紧杀绝?”

六朝何事啊,不过是些,门户私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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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卿骨

魏塱不答,只轻招了下手,示意暗卫将昭淑太后带来的几个宫人拖下去。暗卫得令,收刀将人架起便往外扯。

几人皆知出了这个门再无生还可能,挣扎不休的同时不忘大喊两声“太后救救奴才”之类的废话。

不过,好像并没有谁能喊完整,三四个人的话语拼拼凑凑传到昭淑太后耳朵里。众人相隔不足丈余,然她转脸看过去,已是一地的血。

死在外头,和死在此处,最大的差别,可能就是得唤宫人来洗地。

她愣愣瞧着,好似暗卫还补了几刀。直到几具尸体被拖出门外,昭淑太后才回头看着魏塱,目光有些呆滞,像是一时半刻不知说点什么。

魏塱指了指椅子,仍是有气无力的样子,道:“母后坐着说话。宫外刀山火海,宫里也该见点血。”

昭淑太后仍站着未动,鼻翼里有些嘶嘶声微不可闻,片刻后重重一拂袖,转身走道椅子前,一撩裙摆坐下,昂首傲然道:“天子打杀了哀家的奴才,莫不是要哀家自个儿去煮茶端水来。”

没等魏塱答话,一个太监转身小跑几句出了门。屋里寂静片刻,有宫女携清水垫子而来,不多时,屋里又是艾香徐徐,再无半点血腥气。

皇帝血气冲盈不宜大补,宫人只呈了碗参汤给昭淑太后。母子间再无别话,两人俱是个聪明人,黄家事究竟如何,是昭淑太后明知故问也好,是魏塱贼喊做贼也罢,并无争论意义。

倒是终日糊着的那层窗户纸捅开,两人只管针锋相对,反少了日常顾忌。更漏过多半,昭淑太后那碗参汤只饮了两口。传信的禁卫又来了两三回,魏塱还是躺着未曾起身。

昭淑太后按捺不住,开口道:“皇帝办事不公道,既要哀家一同等,那就好生等着。怎自个儿与外人互通有无,放任哀家一人在此当个聋子哑巴。”

又转身对着那禁卫喝斥:“天子有过,是为人臣子不周。哀家在此,何以尔等视若不见。”

禁卫低头不言,魏塱咳了两声,转脸笑道:apot母后何必着急,也无非就是两种结果。他胜了,江山易主。朕赢了,权臣伏诛。

可这江山易主,龙椅上还你黄家人。这权臣伏诛,当儿子的也不能把骨血剔除去。若我是母后,只管高枕无忧,哪须得夜半惊心?apot

禁卫不欲听这些皇家密事,叩首请退。昭淑太后冷道:apot何为权臣,何为伏诛。殿内无旁人,哀家要皇帝一句话。

哀家与哥哥数日未见,明日要请他一叙,皇帝许是不许。apot

魏塱轻哼了声,迟疑片刻像在思考,约莫两三口茶的功夫,才看着昭淑太后道:“去岁重阳时,外祖驾鹤,母后难免心有郁结,是该与舅舅多多团聚。”

昭淑太后勉强舒了口气,这话的意思就是无论今晚如何,魏塱终不会要了黄靖愢的命。

事非成败,谋在人,成在天。若今晚皇帝功成,以后黄家再无机会,能保得满门性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到底,儿子还是念旧。

昭淑太后感慨之时,魏塱续道:apot母后既对儿子坦荡,儿子也有一事想问。朕登基四年,未曾懈怠分毫。无奈权臣逞汹,外戚当道。

母后与舅舅多日未见,不知明日,是见在前朝,还是自己宫里。apot

昭淑太后一时顿舌,不知如何回答。她先前想了许久,既觉可能是魏塱陷害,又觉未尝不是自己哥哥先下手为强。

若是自家哥哥输了,没得说,只能见在自己寝殿。可若是自家哥哥赢了,难道还能让魏塱继续坐着龙椅吗?

今日事发,再无回首。单论自己儿子和母家,肯定是帮儿子的好。偏偏宫里有个奶娃落地,儿子……就不太令人舒心了。

她猛记起该毫不犹豫的回答一句,宫外如何尚未可知,自己可还是困在思贤殿里。但这喘息功夫,已然暴露了她真实意图。

魏塱并不生怒,也许是吕禾薮开的药剂颇为清心静气,也许是,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如同所言,从去年黄旭尧之事开始堆叠,直到今日,皇帝一定会信,黄家想谋反。

解释的机会稍纵即逝,又有禁卫一路小跑进来,昭淑太后连一句辩解都没能说出口。

那禁卫没拿着纸条,而是面带为难,附到皇帝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饶是魏塱对今晚的传话内容已经习以为常,还是脑间一阵跳痛。

他强忍着看向那御卫,沉声问:“确认无疑?”

御卫重重点了一下头。

昭淑太后不觉得有什么异样,甚至带着些惊魂未定的窃喜。这人来的急,又藏藏掖掖,莫不是宫外的事儿,黄家赢了?

这些奴才就喜欢如此,喜事巴不得嚷得阖宫皆知,难事就跟拔了舌头一般呼噜着说话。

她带着探究神色往二人中间看,魏塱似乎还有些震惊,是那御卫先偏了脸,也看向她。目光相对,御卫又忙不迭收了视线。

这是何意思?昭淑太后疑惑,复看向魏塱。此时皇帝亦抬了头,看向自己母亲,一脸凝重。

他说:“母后节哀。”

昭淑太后只挑眉抿嘴笑了笑,魏塱抬手,示意人扶他起来。一阵折腾后站直了身子,昭淑太后还坐在椅子上,脸带笑意瞧着魏塱,像是慈母看着自家娇儿顽劣,既是无奈,又带着些许心喜。

魏塱上前两步,蹲下身道:“母后节哀。”

他偏头吩咐众人:“你们都下去吧。”人走之后,复对着昭淑太后道:“下人来传,反贼已被就地格杀,叛党尽数伏诛。”

昭淑太后身子和笑意齐齐定格,手在椅子扶手上耷拉着,始终没有力气,将袖里的一张纸条掏出来。

魏塱缓缓起身,地上影子像一把利刃,从昭淑太后身上抽开。驸马府里,李敬思恰好将宫刀从黄承宣胸口拔出。

他身上早就到处是血,此刻液体再溅到脸上,除了些许温热,什么也感觉不到。黄承宣扶着椅子慢慢瘫倒,眼角有泪,看的是李敬思身后。永乐公主一袭睡袍,青丝如云,玉颜胜雪。

今日本是……上元佳节。白日还见红妆斜开鸾镜,傍晚犹逢公子闲凭雕栏。金鞍玉趾转瞬逝,红粉香脂须臾消。

他喊:“樱樱。”

永乐公主没听见,门外恰有什么东西燃炸了,噼啪一声。下人惊恐四散,也顾不得寻水来。京中更是早已四处火起。此番境地,但闻嚎啕,哪闻人语。

直落得个,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恶路岐

确认黄承宣断气,李敬思回头,目光试探看着永乐公主。永乐公主嘴角咧开似有狂喜,又合上满是惊慌。

各种情绪撕扯数回,她小跑两步,绕过李敬思扑倒在黄承宣尸体上,情真意切哭的凄厉。

李敬思握着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无所适从片刻,永乐公主哭声忽止,缓缓直了腰,再抬头已是笑颜如花,沾着血格外艳丽。

李敬思心有余悸且一头雾水,他听着薛凌吩咐来杀苏姈如,并无那个胆子自作主张杀了黄承宣。

是永乐公主,永乐公主瑟缩在他身后,像是祈求,又像挑唆。她说:“李大人,驸马今夜不死,你我都落不了好。”

他与永乐公主在壑园相见数次,二人从未离的这般近过。夜风从身后袭来,永乐公主的发梢扬起,就在他耳边撩啊撩。

黄承宣身为世家子弟,真打起来,李敬思未必是对手。可此人如此好骗,永乐公主才说害怕,他就全不设防,急急过来要将人拥入怀。

李敬思一看永乐公主笑,立马想伸手将人扶起来,却忘了刀还在手上。刀尖往永乐公主面前一滑,又赶紧收回,另伸了左手来。

刀上血还未凝,黄承宣也还热着。永乐公主笑意在脸上现了又隐,隐了又现。好似那张脸不是她自个儿的,表情不听使唤一般。

她终伸了手,与李敬思左手搭在一起。妇人寝衣单薄,风露中宵站了许久,十指透凉如明县冬水,沾肤则刺骨。

他摊着掌心,咬牙去想幼年时冬日下水的情形。爹说,夏天倒是舒适,但鱼瘦,打渔的又多,卖不上价钱。

冬日好,水冷,就快些,一口气扎到底,浸透了,反倒不冷了。这方法确有奇效,年岁稍大,便是数九寒冬,他都敢在河里游个来回。

他循着记忆里入水的样子,深吸一口气,一瞬间将永乐公主手指捏住,将人拉了起来。

二人齐齐出了一口重气,而后笑意再没褪却。永乐公主道:“李大人大恩大德,本宫……”她说:“当结草衔环,犬马以报答。”话落才将手从李敬思手里抽出去。

李敬思怅然若失,垂头收了手,永乐公主转身飞扑几步,匐在苏姈如身上,登时哭的呼天抢地喊“来人。”

此时方有数个丫鬟下人进来,但见永乐公主泪痕深深喊“夫人怎么了,夫人怎么了,你们快请最好的大夫来。”

苏姈如齐气绝多时,华佗在世亦是无力回天。下人还没来得及询问,又见驸马郎倒在另一侧,好似也没了气息。

再看御卫统领李敬思握刀踩血立在屋中央,更是个个连惊叫都不敢发出口,只个个哭丧着脸压低嗓子追问“这是怎么了。”

永乐公主只管哭,李敬思往黄承宣尸首处走了两步,以刀尖指着道:apot黄靖愢密谋造反,刺驾在前,下毒在后。黄承宣知情不报,罪同叛党。

陛下担心公主安危,特命臣来护驾,不想此子狗急跳墙,打斗之中误伤了苏夫人。你们速速将府上家丁仆役私卫召集起来,不许任何外人进门,务必护好公主安危。apot

“这……”

那些下人此刻才放下心来,有御林卫带刀在此,府门外又是甲兵重重把守,还以为是犯了什么重罪,得牵连满门性命。现得知只用死个主子,虽然听着还是惨了点,但比起自己也要死,显然又幸运许多。

但几个丫鬟相互使了个眼色,似乎另有计较。她们本是苏姈如塞过来办事的,今晚苏姈如亲在此处,难免有些放松警惕。

驸马府里上元节格外热闹,二更初一群御林卫冲过来,带头的说是京中走了刺客,正四处搜查。

事关天子,又怕是魏塱刻意刁难,黄承宣不敢轻待,将数队人马放进了院。几个来回,无干人等尽数被隔开。不多时又有李敬思亲自来查,再见到苏夫人,已是此时模样。

永乐公主哭的甚是上心,身子起伏不已。一个丫鬟冲上前,柔声劝解想将人扶起来。永乐公主猛将人一推,指着几个丫鬟,朝着李敬思哭喊:“她们,她们是黄承宣的眼线,她们要害我。”

丫鬟大骇,还没辩解,李敬思霎时上前将永乐公主护在身后,都没下令,门外即有“御林卫”冲进来。

有个丫鬟身手不错,却也就是拖延了一盏茶的时间。薛凌安排的人时时都在等着,又岂会有漏网之鱼。

处理干净之后,另传了府上原来的丫鬟来,这才将永乐公主扶去休息,剩了一群御林卫在此收拾残局。

李敬思出了府门,对着几个散骑说黄承宣拿公主做人质,宁死不肯认罪,已被他斩于刀下,现在要去宫里像皇帝请罪。

那些散骑也是一身的血,说来奇怪,他们进黄府时还想着暂时不要杀人,可一进去,刀光剑影根本由不得自身。

今晚之后,荣辱休戚,都与这位李大人连在一处。

李大人有功,那大家都有功,李大人有罪,那他们全部都该人头搬家。有人规劝李敬思一句,“大人一身血气,面圣不恭,该换套衣衫”。

又有附和,拍胸脯保证自有他们护卫皇城安危,让李敬思只管放心。

乌泱泱一群人望过去,其言赤胆,其行忠心,李敬思也生出些豪情万丈来。果真是,一起杀过人,才算过命的交情。

他与这些人,俱是过命交情,这交情,比他与薛凌、与江府还要深些。他感动的热泪盈眶,上马朝着众人抱拳,哽咽道:“一切就托付给诸位了。”

长风萧萧,李敬思勒了缰绳往禁宫方向。御马之娴熟,比起去年追“霍云昇”时,有天壤之别。说是年少便习骑射,估摸着也很难有人瞧出不足来。

天时已是四更初,瑶光殿里早挂了素帛,雪娘子也已入殓。一枚火红色信烟在瑞王府方向炸开,转瞬又湮灭在天际。

厮杀的人群见怪不怪,有人报信,有人求援,天上飞个人头都不稀奇,何况几枚信弹。

薛凌在临江仙的阁楼里摸黑坐了许久,直到看见那一抹赤红色消尽,依旧是从窗户处飞身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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