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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3节(1 / 1)

说罢退回身子,仍是仰在椅子上,颇有些遗憾样道:“也就是我与他没个丝毫干系,不然这活儿哪轮到你来。”又与苏远蘅半真半假强硬道:“可是说好了,我要时时跟着的。做不得,一旁瞧着也是个趣儿。”

听闻她要跟着去,苏远蘅二人登时再无疑虑,皆是放下心来。桌上寥寥几个碟子总算尽数收到苏银手里,从薛凌眼前消失了去。

待人转过门廊,她恣意未改,笑道:“合该我早些来还欠账,这偌大的园子,连个饭桌子都铺不满了,亏我特意空着肚子,特意来吃点好的,往日不是那啥……”

话到此处,却并没说完,她想说往日苏府不是最擅长作桃花酥,今日不见端个十七八碟来,好歹自个儿是来送钱的,大小算个贵客。

然喉间无故发痒,咳了一声,干涩道:“那啥,龙肝凤髓不要钱的吃。”

苏远蘅抬手抖了抖袖沿,动作轻微却似费劲的很,脸色都带了些许痛楚。薛凌下意识瞧着他手,听得一句:“近来多独食,日月不知味,且养着命就是,何必糟蹋东西。”

薛凌抬头,分不清真假,半晌噗嗤一声笑,道:“是是是,你说啥是啥。”话末突而面色一转,冷道:“我晚间再来寻你,你准备妥当些。”

苏银去了又回,进门站在苏远蘅身旁,瞧着薛凌道:“怎么个妥当法?”

她偏脸瞧去,片刻略弯嘴角,寻常温声道:“我与苏远蘅议事,身旁总有鸡鸣狗吠不休,就是不妥当。”

苏银此刻反未生怒,轻颔首后退了半步含笑躬身不语。薛凌复看与苏远蘅笑道:“明日朝后,当令群臣缟素,百姓挂孝,为京中沈家满门举哀。”她似当真在为苏远蘅计较,殷切劝:apot你备妥些,免得到时候……

白布短缺,买不着。ap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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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胡沙

不知是这话太过托大,还是苏远蘅二人过于震惊,一时半会,三人皆未再言语,耳旁断续有轻风徐徐,犹显得此间寂静。阑

终是薛凌耐不住,转脸向着薛暝道:“你饿不饿,来的不巧了,咱还是去别的地方讨饭吧。”

薛暝自是躬身无不依从,苏远蘅竟也没留人,待得薛凌起身昂然跨出两步,又顿脚站定扭身道:“你方才说他父母姐妹三四人,究竟是三人还是四人?”

苏远蘅轻喘得一声,看与她颇有厌烦,讥道:“你连人头都数不清楚,我哪里知道买多少白布。”

薛凌不怒反笑,一根手指伸出来屈腰晃了晃,道:“无妨无妨,我随口一问,由得三个还是四个,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话落转身往外,轻巧一蹦招呼薛暝:“快走快走,人揭不开锅啦。”

身后苏银手在腰间摸了又摸,没得苏远蘅令,到底是没追出去。估摸着是薛凌已出了大门,苏远蘅才一口长气出的艰难,继而满身肥肉散在椅子上,似乎是没了衣服裹着,能淌出一地来。

苏银伸手欲扶,苏远蘅连连摆手,脸上又是痛苦难当,却是咬牙催着道:“去吧去吧,依她的。”

苏银这方问道:apot沉家势大根深,这个节骨眼儿上,皇帝必然也看得紧,咱们如何能接得人出来,侥幸接出来,又如何送回去,便是妥当送回去,还能在沉府杀人放火不成。阑

她不过来得片刻,寥寥数语,是不是……还要再探查探查。apot

苏远蘅扶额未答,又闻苏银道:“薛家子,不可信。”

沉默一阵,苏远蘅轻笑一声,望着苏银道:“那……谁家子是可信的。”

苏银缄口,半晌狠道:“莫不如,今晚多备些人手,事情一了,我随少爷往别处去,往日不是常说,早就呆的厌烦。”

苏远蘅盯着桌上一滩水渍出神,好一会才答:“既是厌烦,怎不现在就往别出去。”

苏银急道:“夫人的事,岂能善罢甘休?”

苏远蘅撤了目光,再未看那只薛凌用过的杯子,茫然道:“朝堂有皇帝,边关有沉家,往南是乱党,往北是胡患,你我能往何处去,不如趁着这灯下黑,能搅和几日是几日吧。”阑

苏银还欲劝,道:“少爷没这个心思,难保薛家子不趁着今晚。”

苏远蘅摇了摇头,情绪甚澹:“你赶紧去吧,莫担忧,她不敢。”想是如今也没几个能议事的,他不欲与苏银起嫌隙,又道:“她不敢的,她动你我事小,吓到江府事大。眼瞧着大业要成,她岂会舍得陪旁人鱼死网破。”

这理由并未说服苏银,他道:“就怕你我有个好歹,江府仍舍不得,何况……”

苏远蘅道:“得啦得啦,何必管她,沉家那头也拖不起了,哪头痛快先站哪头吧。”

“那也该问得仔细些。”

“晚间不是还要来么,你我着急人不急,这会哪能问得出来。”

苏银终收了声,临退前将桌面擦的光可鉴人。花影摇移,薛凌跃步在前,出了苏府又走得老久,忽而停步,转身对着薛暝,一脸冷霜,道:“你回壑园去吧,不必多人跟着我,九十来个便够了,若能成,就成了,若不成,护得我退出院外就好。”阑

她歪了一瞬脑袋,好似当真思索了一回,沉元州刀架在苏府脖子上要钱,那苏远蘅找上门去也是合情合理,一旦事发,苏家替罪是再适合不过了。

今日晴好,午间还未过完,灼热阳光刺的人眼都有些睁不开。揉得两下,莫名觉得方才所想荒唐又可笑。

倒不是将苏远蘅垫在脚底不太好,而是说,这事儿,哪有不成的呢?

薛暝没立即走,却也没答话,只盯着薛凌瞧,显是疑惑她要去哪。薛凌轻哼一声,仍是兴致颇高的样子,道:“知会逸白一声,就说我自有主张,不干他事,若是闲得慌,就将园子里撇的干净些,免了我事情败露,拔出萝卜带出泥来。”

她这一说,薛暝倒有些慌,迟疑道:“可是尚有不妥……”

话未说尽,薛凌急着打断:“妥妥妥,妥的很,你赶紧走,顺路将我平日用的东西拿来,日暮之后苏府门外等我。”说着指了指日头:“赶紧的吧,你瞧天上,这时日无多了都。”

说罢转身往人群处去,再没管薛暝。他自原地站了片刻,跟着隐没在暗处,几个跃起往壑园赶。阑

这才开夏,街边已有贩子隔着卖甜汤。只巡逻的卒子扛刀带戟来来回回吓人,少有开口吆喝的,多是人走的近了,才低声问公子小娘可要来一碗。

薛凌沿街一阵,所见和去岁相差无几,却又总觉哪里不一样。走走停停无处去,将手腕捏了又捏,随意拐进间茶水铺子当了个散客。

不知是两碗滚茶下肚,还是午后本就多添燥热,坐在那不多时便觉周身火气难当,手掌撑着桌面,指尖来回划了又划,划了又划,一会想的是三一会想的是四。

到最后,只想着,有五个也无妨。

但得这“无妨”二字,仿佛一瞬风卷云舒,四肢都畅快下来,小二听得姑娘家声调喊“添茶”,纵是薛凌衣衫有所不符,却不敢多问,规规矩矩提了水到桌前,屏气间唯余薛凌茶碗嗑的“啷当”响。

倒是壑园里开了锅,虽心下并无多急,逸白还是一副捶足顿胸,连连追问“这么大事,薛姑娘怎没早早交代底下人备着,万一出个差池,怎担待得起。”又问薛暝“有几分把握,是不是缓一缓,好歹也再议议,明晚不迟。”

薛暝秉着一贯只将薛凌放在眼里的态度,白眼都没多翻,随即回了薛凌住处,拾掇了恩怨后招来底下人一一吩咐过,真就“时日无多”一般急急往苏府去守着等薛凌。阑

残红半轮,薛凌才从茶馆出来,招了辆马车摇摇晃晃往苏府去,看天边晚霞,今夜月色该不错。

她自捏着手腕,又暗恼下午没在苏府歇歇,何必惧他?现儿个竟生出倦意来,仿佛只等星光一垂,人就要睡过去。

直至苏府门口恩怨在手,寒铁生凉,她未收入袖里,反在手上轻巧打了个转,刹那精神百倍,笑与薛暝道:

“走,我去亲眼看看,这往日事,究竟如何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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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胡沙

话未落,门先开,约莫是苏府早早安排人守着,只等薛凌一到,无需扣门,风便直直往里灌去。

然这会来迎的并非苏银,而是个生面孔,直直站在那伸手喊“姑娘请”间仅微微垂了垂头,连脖子都没低下去。

薛暝心觉此人无礼,看了眼薛凌见她并无太大反应,复恭顺站在原地,待薛凌又将剑刃掉了个头,方跟着齐齐往里走。

来人一路将薛凌带往正院,桌上已摆了好些吃食酒水,尚有丫鬟在陆陆续续往里送。苏远蘅仍是球样圆滚滚团在椅子上,面色与午间相比却是明朗许多,无端生出些架子来。

苏姈如死了如此久,这会子一瞧,薛凌才有些许真实感受,苏府……该是苏远蘅这蠢狗当家了。

不过,人是熟人,地也是熟地,谁当家都拘不着她,三两步上前坐下,玩笑般道:“该不是我午间几句胡话落了苏府面子,倒也不必特意砸锅卖铁凑出个席面来。往日间,馊水我也能喝两缸子,你知道的。”

话落转与薛暝道:“坐坐坐,别站着,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儿。”又与苏远蘅道:“他与我情同手足,义比鸳鸯,亲如父子,不是外人,反正咱俩吃不完……”说着瞅了一圈左右,奇道:“苏银怎不见了,还想着叫他一块坐。”

薛暝听得鸳鸯二字,本是心中一颤,未料得还没颤完,又听薛凌嘴里冒出个“父子”来,知是她不讲规矩随口胡话,只垂了头,并未依言上前坐下。

薛凌没听见动静,又道:“你站着干什么,马还得吃草,你不吃料?”

薛暝迟疑要抬步,苏远蘅微笑道:“客屋一样备了酒菜,叫你的人都去吧。既是子时才往……夜长难熬。”

说罢一旁站着的丫鬟便出声请薛暝,没得薛凌开口,他自是不可能跟着走。然瞧苏远蘅一脸和风细雨,薛凌心中反有计较,明刀明枪打起来,且莫说谁输谁赢,只怕是,借苏远蘅百十来个狗胆,怕这蠢狗也不敢动手。

但世上暗箭难防,突然好心招待底下人,莫不然酒菜里参上几两砒鸩,野鬼得飘一屋子。

反正自个儿与沉元州,皆是苏府冤家,哪就能确保苏远蘅站哪头呢。

她笑的意味深长,既没说让薛暝去,也没说不许去。苏远蘅心下了然,自端起面前酒杯轻饮了一口,道:“你在京中,他在边关。得罪了他,苏府还有十天半月可躲,得罪了你,只怕当夜就要满门横尸。”

他跟着笑,似乎还浮出些少年得意来:“轻重缓急,我还是分的清,你说是吧。”

薛凌盯着他手臂,只觉此人这会与常人无异,何故多次见他用手时痛苦难当?只方寸之间探究不出来,她也不怎么上心。

但听得苏远蘅说“分的清”,彷若瞬间放下,也抓起面前杯子一饮而尽,“当啷”搁回桌上,爽朗笑道:“你说的是。”这才偏头与薛暝道:“你去吧,都找地歇上一歇。”

薛暝尚有不情愿,她看与苏远蘅,凛然道:“无妨,他舍不得。”

薛暝见她拿定了主意,不欲在人前落了薛凌威信,这才跟着丫鬟转身离去,拖走半天夜色。

待人走远,苏远蘅跟着将伺候的丫鬟也挥退,只余他与薛凌二人,道:“几分把握?”

“十成十。”

“我与沉家,并非肝胆相照,单我去接,难保万一。”

薛凌这才收了些性子,正色道:“昨儿个我让李敬思去吓过了,你今日上门,足以。”

苏远蘅道:“人死了,如何说?”

“有人说,干你我何事?”

苏远蘅略有所思,薛凌又道:apot你去了,直说就是,就说沉元州问你要钱,京中也有人问你要钱。你自是不想给京中的,可不给又没法子。你倒想给沉家送过去,又怕送过去了,沉家早晚要回京中来。

天下之大,不能逮着你苏家一人折腾是不是。后路在谁那,你就给谁。apot

苏远蘅笑道:“我是什么东西,敢问他人要后路?”

apot莫急,来日他给你后路,今日原是求着你给他后路的。我昨日遣李敬思传了话,说是魏塱要拿沉元州家中老小性命相胁,逼他回京。

你今日去,再传一传,逼一逼,披肝沥胆以头抢地要保其父母姐妹安然到西北,就说事发紧急,连夜上路还未必能成,他们岂有不跟你走之理。apot

苏远蘅还是笑:“你就这么笃定?”

薛凌直视于他,笑道:“我若是沉家,也别无他路啊,”

苏远蘅又思索一阵,道:“是了,也别无他路。”顿了片刻,另道:“不过,再是仓促,想必沉家也会有人跟着,而今城里防卫森严,到处都是巡逻的御林卫,若是打起来,你可备好了?”

“他们必定以为,你指望着将人送到西北,好将苏府从此托与沉家,不会怀疑你的。夜路难行,水总要用些。只要确保姓沉的断气,别的无妨。”

苏远蘅听的发笑,道:“这可难说,他既是举家外逃,没离京之前……”

薛凌抢白道:“何来的举家,沉元汌要留着的。”

苏远蘅一时愣住,薛凌反倒作了个诧异模样,奇道:“如何,我没说?”

苏远蘅迟疑道:“或许是说了……我没听见?他要留,他如何要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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