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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0节(1 / 1)

无奈之下,只能叫着手底下都慢了些,跑了约莫整一个时辰,方看见宁城南门。

天边见黑,此处亦是早已宵禁,城墙上五步一哨,戍值的卒子皆是行走来回交替,未有在原处站立者,可见防备之中。

远远看见薛凌等人,随即有数十人齐齐张弓,箭指薛凌一行,为首的一个喊:“城下何人,宵禁已至,任何人不得出入。”

薛凌抬头要答,陈泽自告奋勇拦着她道:“我来我来……我来我来……”。说罢高举双手喊:“军爷别动刀,咱们是来送粮草的,您受累,开开门,快开门。”

喊完又赶紧去捂肚子,龇牙咧嘴与薛凌道:“没见过你们这样跑马的,我真是没糟过这罪。”

楼上戍守的听见,回话喊“先等着”。陈泽又赶忙抬头应了声,与薛凌道:“颠死了,颠死了,我就那马,它……它……抽死它也不能跑这么快。”

薛凌几日来第一回 没忍住笑,半是闲话半是打听道:“这里到处都是原子,三岁小儿就要上马,你怎么这么不长进。”

陈泽瞬间丢了手,挺肚子道:“那不是,不是我不长进,我家是做白米庄子粮铺生意的,不是养畜生的,就那,咱们来那昌县,方圆百里,谁没吃过我家东西。几年前的时候,家里头还来往进京呢。”

“是吗,那这两年怎么不去了。”

“嗐”。陈泽又把手捂回肚子上,气道:apot前几年,四年,不知道为啥,突然粮价疯涨,牵扯到里面,官爷来平事,砍了好些脑袋,再不敢乱去了。

去年年景又好些,想把祖业再坐起来,囤了点,今年还没走,胡人又来了,你说这,你说这……这跟谁说。apot

门开了道缝,里头人问:“什么粮草,今日城中没有公文说粮草要来,你们是哪里来的人。”

“我我我我……”陈泽与薛凌陪笑过,三两步跑到门口冲着里头喊:“没有公文,没有公文,我们是普通百姓,想为沈将军尽一点绵薄之力,筹了点粮草想运往城中,军爷不要嫌弃。”

里头人打探了片刻,并没见什么粮草,复问究竟,陈泽道:“我们人少,运不过来,都在库子里囤着,想请军爷亲自去押。”

那人稍微上了心,看薛凌一行有十来人,说运不过来,就是东西还挺多。虽战事才起不至于断粮,但打到哪一天谁说的准。

到底此处是南门,还算安全,当下应了陈泽,说是需要找人去传,估计要等上许久。

陈泽自是应声,大门复重新闭上。薛凌下了马,跟着到门前轻扣了两声,看陈泽热的汗如雨下,她笑道:“这门没上拴。”

“你怎么知道。”

薛凌手在门上移动些许,道:“他刚才开关都快,但门栓重千斤,数人合力拿铰链也要耗上半时,所以里面没上栓,然后有人用了顶锤之物卡在门轴处用力,才能开关的这么顺利。”

她无意卖弄,只想着南门未上栓,也就是宁城战事不吃紧,至少没有到沈元州勒令四门紧闭封城城的地步。再往细想,也就是胡人攻势全然不是霍知说的正猛,拓跋铣在拖时间,他是在等她。

陈泽眼前一亮,道:“咿,你这人懂的还多。”

霍知亦凑上来笑言道是“赵家公爷心慕边关,早年手不释卷,对军中事了若指掌,没有不通的。”

陈泽愈起艳羡,高声道是“太平求财,乱世求功,这到头了,还是习武骑马的好,你看那些人不要命的往南边跑。你说,你说……诶……”

他指了指薛凌,道:“你不是京中来的,我听说那头也打仗,你怎么跑这边来。”

薛凌笑道:“国之将亡,肉食者谋,天下将亡,匹夫之贱而不能拒,我当然要来这。”

陈泽非博学之士,听得绕口,薛凌不想与他久话,指了指门里道:“宁城地广,守将在北,这么大事,他肯定要去问主事的人,一来一回,怕不得个把时辰,咱们还是找地儿坐着等的好。”

陈泽“哎”声应了,又撩着袖子去擦汗。薛凌并未觉得热,晚间风来其实还有凉意,大抵胖子出汗多。

她与薛暝往旁处寻了个干净地,喝了几口水,陈泽又凑过来,喊着薛暝让个道儿,说是与薛凌一见如故,想多说些话。

她笑了笑,余光看见霍知在往自己处看,随意附和了陈泽些,纸上谈兵尔,别无旁事。

再听得门响,陈泽一跃而起,看了眼天边弯月,道:“还真是个把时辰,你可真是知道的多,你要不说,我当你才是这里人。”

薛凌笑笑未答,撑手起身走,他这方瞧见薛凌手上伤口骇人,大惊道:“这是怎么了。”说罢直接拿了薛凌手要看。

薛暝一手将人挡开,没什么好脸色,陈泽不解道:“他这是怎么了,我看都贯穿了,还没好透,你们怎么不包一包,我的个天,这得疼成啥样。”

薛凌轻甩了两下道:“路上不慎,跌了马,按到剑上了。”

陈泽自捏紧了手,倒吸一口气要喊,薛凌指了指门:“我们可以进去了。”送粮草来,沈元州不可能不许进城。

他看了眼,拍头道:“噢噢噢噢,好好好,进去说。”再往门处,来了个管事样貌的人说允许进城。陈泽回首招呼众人,特喊着薛凌道:“进吧进吧,咱进去了。”

薛凌出了口长气,牵马往里,门仍没开透,只得一个马身的逢,进到里头,果见门轴处蹲着俩卒子手执铁棍在那捣鼓。

悉数进到里头后,头目摸样的报了名姓唐涧,却退后几步,手压在刀柄上,审视打量薛凌众人道:“你们……是来认捐粮草的?”

原传话的人去了说有人想送粮草,这事并不怪异,得沈元州许可后,遣了唐涧过来接人。有道是礼轻情意重,不问多少,来了就是不易。

唐涧亦未觉怪,只作寻常事办,然纵马过来,薛凌一行,除却霍知与陈泽和薛暝周遂数人,剩下皆是影卫,冷面寒霜,身有肃杀,一看就不像近处什么来送粮的乡族。他不敢掉以轻心,没立即引薛凌等前往。

陈泽飞扑上前,笑道:“是是是,我是我是,是我要来,我知道胡人打到宁城来了,倾尽家资买了谷米麦黍千石,就放在昌县那,家里几个下人守着呢,等你们去运。”

薛凌暗想千石之数,不少了,霍知也算舍得下本钱。不过想想挪到城里,将来也用到自己身上,算不得赔本。

唐涧见人贸贸然冲上来,刀都拔了一半,听闻此话,稍卸下些防心,又转头问薛凌等:“你们呢?是与他一处吗?”

陈泽复绕回薛凌身旁,一手勾了她肩膀,道:“是是是,我们是一处的,这位赵小少爷是来投奔沈将军,想求个功劳,军爷带咱去见将军吧。”

薛凌拨开他手,上前两步微颔首道:“见过大人,在下姓赵,寿陵人士,祖上是行伍之家,闻说边关胡患扰攘,想拜在沈将军门下,做个先行官,但求马革裹尸尔。”

唐涧探究不减,问:“行伍……你既然是寿陵的,怎么不随皇帝去平乱,要来这地儿。”

薛凌道:“上头的人相争,与我们何干,丈夫当行天下事……”她顿了顿,郎朗瞧与唐涧,笑道:

“我观,天下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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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唐涧大喝一声,抬手示意围着的卒子退去,与薛凌道:“难得小兄弟有此大义,”又与陈泽道:“谢过先生舍财,诸位且随我来。”

陈泽笑开花应声,各人又上了马往城北去,沿途灯火绝迹,不知道人走空了还是城中禁明。天上弯月只得一丝,照得四周如鬼影幢幢,比上回杀霍云旸时还要萧索些。

陈泽仍是跑不了快马,连声喊慢点慢点,凑活着到了北门军机处,下马就瘫倒在地。

唐涧道:“王上还没歇,你们既是为大事而来,且在此稍后,我去通传一声,等他示下。”

薛凌无声抿嘴,自个儿离京二十来天,没问朝中事宜,然沈元州原不过一方守将,而今底下人改口称王,看来是反透了。

她念头过脑功夫,陈泽已道数声“辛苦”。薛凌拱手,行的是军中礼数,只寻常道了声“有劳了”。

于是唐涧全未管陈泽如何,又多看她了几眼,随即若有所思离去。陈泽一手捂着胸口叫苦不迭,一手要往薛凌肩膀上搭,道是“怎么他对我不上心,好像看上你了,这东西也是我弄来的啊。”

薛暝手疾眼快,拉了薛凌一把,陈泽没能搭上,弓着腰气急败坏道:“你老扯他干什么,我能吃了他?”

薛暝冷道:“我家小公子不喜欢和人接触。”

“那你接触的这么顺手。”

薛凌叹了声气,退开两步,道:“你们别吵了,一会人出来听见了,当我们来找事。”

她对陈泽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厌恶,无非数日来碰到个正常人不容易,多了些容忍。只这容忍里头也夹杂着无尽猜疑,究竟是这是个生意人跟谁都熟,还是这個人装的好,存心接近自个儿?

没有答案的事,想来不过庸人自扰,问题是,这种心境居然停不下来,一有人来,她就忍不住要想,此人是无意,还是刻意?

陈泽又念叨数句,薛凌拉了薛暝到一旁,轻道:“印呢?”这东西多半进去就要用上。

薛暝听言忙从随身行囊里拿出来递给薛凌,却见她是伸了左手在接,一时不想掌中放。

薛凌伸着手轻道:apot这是宁城官宅最外处,若是沈元州早存了见人的心,刚才那人必定是将我们引到内院再作通传。

既然把我们丢在这,显是临时起意,要再去问问口风。“话说完还没见薛暝给东西,奇道:”怎么了?apot

薛暝目光盯着她掌心,仍不肯将印放上去,薛凌明白过来,白眼换了右手,低低骂得一句:“蠢货,你老盯着这个作什么。”她自甩手,又道是“别管那姓陈的蠢货,太过生分容易让旁人起疑。”

薛暝未作应声,旁儿陈泽念叨数次:“该不是这沈将军嫌少,不乐意见咱。”说这话又朝薛凌处来,唐涧总算现了身,道:“王上请诸位进去。”

陈泽双手作揖谢了一道儿诸天菩萨,往里走又问:“哪个王上,咱们是来找沈将军的。”

饶是薛凌心中压抑苦楚,走在后头听到这话仍是咬嘴要笑,那厢唐涧解释道是:“天子无道,臣失其密,昔日沈将军已自立为王,旨在先御胡人,后诛昏君。”

陈泽哦哦数声,听明白又像是没听明白。过了几个回廊还没见人,又问还要多久,唐涧道是“起了战事,王上日常居处都在城墙近处,所以离外门远些。”

薛凌亦步亦趋,始终没说话,这地儿熟悉的很,去年来时算计逃跑路线,处处都有留心,没想到霍云旸死了,格局点滴未改,沈元州也算艺高人胆大,鸠占鹊巢占的心安理得。

直至灯火通透处,唐涧道:“到了,王上在与众下议事,他感念伱等功德,见过就先去歇着吧,有什么事儿明日再说。”

陈泽“哎”声应答往里跑,唐涧回过头来要请薛凌,毕竟这位才是正主,粮草虽贵,然城中离断顿还早,不值得沈元州连夜接见。

反是唐涧说“有行伍出生带了七八个护卫来投奔”让他颇有好奇,城中正是用人之际,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又闻“众人皆有轩昂之气”,适才让唐涧把薛凌等人带进来。

孰料这会一看,唐涧吓了一跳,先前各处皆昏暗,淡淡火光映着人红且润,现地方亮才瞧见,这姓赵的小子脸白眼青,憔悴不堪,一副风吹要倒的病秧子模样,居然能说出“天下在此”的话来。

他又往旁人身上瞧了瞧,勉强放心点,其他人仍是生龙活虎样,如此目光又回到了薛凌身上。

薛凌抬手拱了拱,微笑道:“有劳军爷。”说罢也要往里。唐涧福至心灵,忽而张手道:“你进去,旁人留下。”

霍知先急,道:“军爷何故如此,我家小少爷离不得人。”

唐涧在自己的地头上,毫不避讳,指着薛凌道:“总觉得你小子怪怪的,你要真是来投奔的,自己进去,王上说放人,我就放人。”

霍知还待再争,薛凌摆手,笑道:“无妨,我去就是了。”她回首道:“我自坦荡,王上该有心明。”

唐涧对她这态度还算满意,道:“算你小子识相,若真是来投奔,咱们以后也是好相与。”

前头陈泽已到门口,回声高喊:“你们怎么还不来。”薛凌踢开衣角往里,薛暝只能怏怏候在原处。

进到屋里后又过屏风,方见沈元州坐于主席,两旁分列了七八人,有老有少,确是个议事的架势。

陈泽上前跪地叩首,高喊“将军抵御胡人功德无量,特变卖了家资买粮前来相助。”说着要拉薛凌一并跪下,薛凌抽手,只拱了拱手道:“见过沈将军。”

沈元州喊了陈泽起来,寥寥谢过后道:“先生大义,还请偏房喝盏茶,我与这位赵小少爷有事相议。”又笑问薛凌:“你是姓赵吧,方才唐涧是这么说。”

陈泽跟着看薛凌,见她没回应还以为是避讳自个儿,再夸赞过沈元州后识趣去了偏屋。

薛凌等人走,上前些许,微笑道:“我不是。”

旁儿有人叫:“那你是姓什么,刚才我也听见唐涧说你姓赵,还说什么行伍过来的,怎么走进来看着要死了一样。”

军中说话无顾忌,沈元州稍稍变了脸色,抬手止住两旁众人,打探薛凌道:“那你是……”他起身绕开桌子,冲着薛凌走了两步,道:

“我看你,有些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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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凌垂下目光,轻叹了声气,沈元州脸色愈冷,道:“咱们以前见过?”话间已有威逼之势,他瞧薛凌多不过十七八岁,羸弱儿郎貌,断肠寡人相,凄凄漠漠,看不出来路,欲吓唬一番。

薛凌抬手,掌心掉下半个巴掌大的锦囊来,红色抽绳悬悬绕在食指上,月牙白底缎布,上头一支兰草袅袅,两侧各缀了一颗七彩琉璃珠,很是精致,像哪家姑娘随身香囊,在沈元州眼前摇摇晃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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