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是虚妄(2)
「我公私不分?于公于私,我都是按照帝君大人的命令行事!如果不是因为帝君大人怜悯你,这件事会再拖了两年?两年前就已经快到极限了!这两年,用了多少人命才填住法阵?」
「因为帝君大人对你这一丝怜悯,他添了多少业障你知道吗?!」
「两年前你就应该怀上灵胎,你的死活很重要?你一个人的死活,与这些世家子弟上百条性命相比,哪个重要?!」
「如果你两年就怀上,哪怕你被阴邪入体折磨得要死了,我们也有办法吊着你一口气,让你活到灵胎成型的那天!可惜,你本事太大,一个晚上也能让帝君大人怜悯你!四柱纯阴的棺材子,哼……果然是天生的妖精!没想到你床上的本事这么大!」
她这些话语气得我发抖。
我不相信江起云的怜悯是因为那一晚毫无愉悦可言的白喜事,他说过等一个人长大很磨炼耐心,真到长大的这一天,又怎么忍心一手摧毁?
看我气得说不出话,沈青蕊露出愉悦的笑,她凑到我耳边悄声说:「你早就该死了,因为恩宠而活到现在,还要让帝君损耗巨大的修为在凡间进行莲花化骨,你到底有什么本事啊慕小乔?」
「不过嘛,你肚子挺争气,幸好有灵胎、不然帝君大人怎么把原来的阵眼换出来……」
什么?原来的阵眼?
我看向她,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我气得眼泪流出来,沈青蕊开心得不行:「你是不是傻啊慕小乔,法阵是需要阵眼的,那么在你之前的阵眼,是谁呢?」
阵眼是谁……我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对啊,封邪法阵不可能没有阵眼啊,那没有灵胎之前,是谁来充当阵眼的?
「在你没出生之前,我们只能用人来填阵眼……当阵眼的法力维持不住了,又有新的人进去,凡人的法力有限、这样做牺牲太大,帝君大人只能派一个善于结界封邪的属下托生在沈家……那位属下长到十六岁,就进入阵眼维持结界,那一年,我也被派来转世……」
「现在已经维持了二十多年,阵眼残留的法力已经耗尽,今晚震位破了,不管能不能修復,这都是一个信号,所有人都知道法阵被摧毁是迟早的事!幸好灵胎成型了,明天就能结束这一切。」
她的笑容古怪,眼中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很快,之前那位阵眼,就可以向帝君大人覆命了。」
我压下心里混乱的情绪,儘量让自己显得平静一些。
可是一开口,那喑哑的嗓音就暴露了我的恐惧不安:「你……跟我说这些干嘛?」
「不干嘛,只是看你这蠢样,忍不住提醒你,不要以为自己多了不起,比你了不起的人多的是,都在这个阵眼里面化为白骨了!你就怀个孩子而已,还跟帝君哭哭啼啼的,要点脸行吗?!」沈青蕊毫不留情的嗤笑。
沈家其他人看我的眼神也是木然的,或许他们也觉得是我让江起云乱了心,导致他们家死了更多的人吧。
若江起云需要的是我的命,我还不会如此胆怯和懦弱,可他需要的是腹中的灵胎,在我对他动了心后、怎么可能舍得腹中父精母血的结晶?
或许,我真的如他所说,太过偏执。
我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我想要的太过虚幻,得不到、抓不住、却又不甘心放弃。
沈青蕊将我推回院子里,关上了大门,在我以为她要将我软禁时,一个白色的人影从门外走了进来,是沈青蕊,她这是……
「奇怪吗?帝君大人的恩赐,让我们投胎来完成任务的属下能保持完整的魂魄以待重归冥府。」她目光阴狠的看着我。
我感觉她的目光有些不对劲,她这幅样子走进来想做什么?
「……走吧,慕小乔,我带你去看看,行走在万鬼巢穴上是什么感受!」
我不想跟她去任何地方,立刻挣开了她的手:「我不去。」
「不去?」她冷笑着抬手画了一个禁咒,堵住我的嘴,我的手腕仿佛被带刺的荆棘捆住,被她硬拉着往外走。
「哼,帝君大人没空理你,你还真以为我不敢动你?快走!」
我被她拉出侧门,绕到了帐篷后面,除了在门前列阵的那几个沈家弟子,周围的人都赶去东面震位,我求救无门。
「别想挣开这个枷锁,这是冥界的的法术,你肉体凡胎是解不开的,再挣扎,小心扎穿你那细嫩的皮肉!」她扯着我往山坡下走去。
我不要过去!
那里全是鬼影,脚下的土地好像薄冰一般,好像随时会踩破坠入如蛇如蛆般纠缠的万鬼之穴!
黑雾扑面而来,冷得我牙关打颤,周围的鬼影无法超生,不停的重复着他们临死前的动作——
我真的看到怪物慕云亮所说的景象,有人在强奸女人,然而被害的女子似乎也在疯狂之中,狂乱的摇着头,张开那吃人肉的嘴,一口一口的咬着身上施暴的人。
还有人倒在田坎边上抽搐,呈现那种狂犬病毒强阳性发作的症状,口吐白沫的不停射精……还有人拼命的抓着地面嘶吼,双手的皮肉磨烂,露出白森森的指骨……
这就是黄道村最后一刻留下的影像,疯狂得与脚下纠缠的邪灵厉鬼如出一辙。
「别怕,现在只有震位有厉鬼挣脱出来,我们这里暂时还是安全的……不过,法阵等不到明天午时了。」
沈青蕊的表情越来越狰狞,她将我扯到法阵中央。
那里有一口棺材。
漆黑的外皮,满满的刻着灭罪经。
就这么斜斜的插在地里,孤零零,无依无靠,无任何遮挡。
经历风霜日晒,顶上的棺材皮有些破损,可依然稳稳的立在那里,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凉。
沈青蕊用力的将我往棺材里一推——
一瞬间寒气如刀,我以为里面就是万鬼巢穴、我要被恶鬼啃食殆尽!
然而却是很小的一间斗室,周围摆放了无数蒲团与干尸。
正中间,一具干瘪的尸体盘腿而坐,看起来恐怖极了,面对着我这个突然闯入的陌生人。
那干尸黑洞洞的眼眶之中缓缓飘散出两缕青烟,一点一点,在我眼前彙集成一个朦胧的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