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新兵蛋听说魏胖子自我介绍是银河村人,便兴致勃勃地地向他打听起来:“嗳嗳嗳,胖子,你们土豪村最近是不是出了个大新闻。”
在东海市,开发区银河村被人称为土豪村。它位于东海市最新规划的cbd商圈里,可谓是寸土寸金,前年开发商在那里征收了一大片土地,拆迁补偿非常丰厚,不光有补偿款,还有安置房,少则几套,多则几十套。
去年正式签约交地的时候,村里大排筵席举行隆重的仪式,长长的桌上摆满了一捆捆现金,银行的安保持枪左右门神一样站着,村民只要在征收合同上签字就能用红白蓝胶袋提走一大包,当真是令人眼热。
这事当天就上了新闻头条,轰动全城。
按照最新的估价,银河村不少田地较多的村民分到的回迁房价格过亿,一夜之间完成一个小目标的愿望,从此银河村的男丁都成了香饽饽,说亲的介绍对象的把门槛都踏平了。
马腾之所以好奇打听,是因为土豪村的村民来当兵比较少见,也就是没话找话,多此一问而已。
这本是很简单的一个问题,魏胖子却显得有些紧张:“什么大新闻?”
打听八卦的那位新兵蛋长着一张马脸,姓马,单名一个腾字,和某位富豪只有一字之差。
马腾说:“我听说你们村那个龙舟国际邀请赛有内幕,被人曝光作假买冠军,是不是有这回事?”
东海市本地有夏季划龙舟的传统习俗,每年各村的龙舟队都要组织一场友谊比赛,已经成为本地传统。
这几年村里土地被征收,村民们洗脚上田摇身一变成了土豪,兜里有了大把的钱,有钱就得找点事做,不然会闲出病来。
于是银河村今年由村民带头集资搞了个名头很唬人的“国际龙舟邀请赛”,请了十几支国内外的龙舟队参与盛事,声势浩大场面豪华,着实出了一番风头。
马腾随便这么问了一嘴,没想到车厢里知道这事的人还不少,一个个热情高涨地纷纷参与进话题里来。
“是啊,这次邀请赛是银河村拿了冠军,当时还吹牛说他们的实力如何强劲,吹嘘他们赛龙舟历史如何悠久,说是什么龙舟第一村,结果比赛结束没多久被曝光那些所谓的国外参赛队其实连专业龙舟队都不是,是村长儿子从大学里给钱拉来的外国学生,或者随便到东南亚小国家请一些人临时组建的队伍,一支队伍给50万,其实这冠军就等于是用钱买来的,真丢人丢到家了。”
“我怎么听说是一百万一支队?”
“太夸张了吧,十几个队伍,这岂不是要花掉一千多万?”
“一千多万算个屁啊!人家银河村不差钱!随便哪个村民家没个千把万?一千多万给村里龙舟队买个冠军,用来吹牛逼,脸上有光嘛。”
“真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土豪的世界我真不懂了。”
“土豪有个屁用,靠拆迁分的那点钱,摊上这么个白痴儿子,迟早败光这点儿身家。”
“就是就是,这种花钱造假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事也干,没想到鬼佬拿了钱嘴巴没把门,什么都对外说,现在丢人丢大发了,难怪人家说富不过三代。”
李正倒也听说过这城中热事,不过没其他人那么多小道消息,所以只拿耳朵去听,不开口掺和。
大家酸溜溜地骂了一通败家土豪,没人注意到魏国兴的脸色正在不断地变,由青变白,由白变红,最后变成了烂苹果一样的颜色……
到临了,和大家一起讥笑了一番村长家的傻儿子之后,马腾终于想起了就坐在自己身旁的这位银河村村民魏胖子,笑嘎嘎地把手往魏胖子肩膀上一搭,兴致勃勃又十二分八卦地问道:“国兴,这事是不是真的?”
魏胖子在众目睽睽之下狠狠地咽了口唾沫,但没有马上回答。
马腾却不依不饶地追问:“说说嘛,这事是不是真的!”
魏国兴像吞了屎一样皱着脸说:“是。”
马腾得到了银河村村民魏国兴的承认,笑得一脸嘚瑟说道:“我说了有这回事嘛!”
接着意犹未尽地问魏国兴:“那到底每一队给五十万还是一百万?!”
魏胖子那双芝麻眼巴眨了一下:“都不对。”
马腾问:“那是多少?”
魏胖子没说话。
李正说:“差不多就得了,人家村里的事,咱们管那么宽干嘛?”
他觉得魏胖子很难堪,这是他们村的丑闻,现在成了东海市街头巷尾的笑料,换谁都不高兴。
马腾上辈子估计是狗仔队投胎,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伸手摇了摇魏胖子的肩膀,将八卦之心进行到底:“到底是多少啊?说出来听听!”
魏胖子无奈地伸出一只手掌,张开五指晃了晃,然后收回去,只剩一根食指,又晃了晃,然后再张开手掌竖起五根手指,像之前那样第三次晃了晃。
众人懵逼了。
“到底是多少哇!?”
“16万?”
“51万?”
“应该是60万。”
马腾不耐烦了,催问魏胖子:“到底是多少嘛!”
魏胖子说:“65万。”
对于这个价钱,大家自然又纷纷议论了一番。
最后,马腾总算想起了一个关键的事儿。
他问魏胖子:“对了,你怎么知道那么清楚?村长家儿子跟你说的?”
魏胖子的脸又变了一种颜色。
最后,他还是回答了。
“这是我们村的事嘛……谁不知道自己村的事……”
“哈哈哈哈!”
得到魏国兴的确认,马腾差点笑成了偏瘫。
坐在对面的李正却注意到,魏国兴的脸色这会儿又变了,就像一块放了了几天已经开始腐烂的猪肝。
你不配
正当所有新兵蛋子因为城中新闻笑得前俯后仰的时候,何连长站了起来。
也许觉得这些刚入伍连新兵蛋都还算不上的小年轻们太吵,也许觉得自己作为接兵干部理应管管车厢纪律。
他清了清嗓子,用标准的口令语气,声音洪亮地喊道:“静一静!”
当兵的别的不说,喊口令绝对足够响亮,尤其是基层指挥员和骨干,从班长一级开始,提拔之前要集训,都强调一点——口令要让队伍中最后一排士兵听得清清楚楚。
大家伙还算守纪律,纷纷回到自己座位上坐好,安静地等着何连长训话。
“首先,我很高兴这次能够来到东海市负责接兵工作,很高兴认识你们这些有志青年,很荣幸以后能和你们成为一个部队上的战友。”
看来何连长也是个活泛人,一开口就先把新兵蛋子们捧得高高的,所以话刚完,车厢里不知谁鼓起了掌,一个鼓掌,其他跟着鼓掌,顿时掌声如潮。
何连长举起双手,掌心向下轻轻压了压,很有领导讲话时的风范。
“静一静!”
还是那句老话。
车厢里再次安静下来了。
何连长环顾车厢里数十颗年轻的脑袋,眼里有了卖关子的得意。
“我提个问题,你们知不知道我们这节车厢里的战友要去哪个部队?”
问题提得很妙。
去当兵前,其实都知道自己去什么兵种,知道大概是哪个军区,但很少知道自己具体要去哪个部队。
所有人开始交头接耳,纷纷打听问问有没有人知道内幕消息。
张建看了看李正,脸上带着几分得色扭头看了一下周围其他人。
他猜到李正也许知道,毕竟邵晓倩的关系在那里。
他等着李正开口。
不过李正没说话,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这让张建有些失望。
最后,俩人什么都没说。
何连长等车厢里的好奇心发酵到一定的程度后,这才再次粉墨登场。
“其实我告诉大家,我们要去的部队叫做猛虎团!是军区里有名的猛虎部队!是不是听着这名字就很得劲?是不是听了这个名字都觉得很光荣很自豪?对……自豪就对啦!将来你们都要在这支英雄的部队里待至少两年,有些也许还会提干会考学,在这支部队里服役更长的时间……”
接着,何连长说完套话,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着猛虎团的光荣历史。
部队的历史其实就是军史的一部分,无非是从组建到现代的光荣史。
何连长口才了得,把猛虎团军史说得慷慨激昂,新兵蛋子们听得新潮彭拜,一时间只恨手里没枪,只恨没仗打,胸中都是横刀立马试问天下谁能敌的豪情壮志。
张建静静地听着,嘴角一摸难以猜测的笑,只看何连长说,一言不发。
有些激动的李正看在眼里,也捉摸不透他是什么心思。
火车开了一天一夜,顺着铁路往南走,到了第二天傍晚总算到了站。
部队的大巴车早已经停在站外的停车场里等着了,何连长带着兵,办了手续,离了站,很快就有猛虎团的干事迎了过来。
相互握手一番寒暄,干事目光越过何连长的肩膀,落在了这群兵没兵样,百姓没百姓样的新兵蛋身上。
然后他用一种评价超市货架上水果的口吻对何连长说:“这批兵看着还行嘛!有几个大学生?”
何连长回头看看,目光落在了李正和张建身上,竖起两根手指有些遗憾道:“只有两个。”
干事也猜到了大致,笑眯眯地看着李正,那表情就像个丈母娘看未来入赘女婿那种欣赏,恨不得立马上去拉回自己家里。
“都排好队,一个接一个上车,我们还有百多公里路要走,要上厕所的现在说,不要上了车才说要解手,路上可不能停车!”
何连长一通吆喝,大家这才想起自己的膀胱的确有些膨胀,于是上厕所的新兵将东西往原地一方,朝着厕所方向兔子一样跑没了影。
李正在厕所里解决了紧迫的生理问题,享受着一泻千里的快感。
突然,身旁黑影一闪,他扭头一看,只看到张建已经在他隔壁的尿盆前摆好姿势,掏出了作案工具。
李正朝他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这种地方,实在不是扯淡的好地方。
令人没想到的是张建却先开口了。
“与目标距离300米,武器88式狙击步枪,射向60度,常温,无须修风,目标移动速度每秒3米每秒,请问修正量是多少密位?”
李正没明白张建叨叨念念在说什么,这家伙好像在喃喃自语,好像又是在对自己说话。
可是既然对自己说话,他为什么却看着面前的墙?